大梁。
神都。
苏贤又清闲下来。
整日都在府中陪伴两位夫人,偶尔找李青牛拌拌嘴,再逗一逗小姨子唐淑静,日子逍遥又快活。
相对于苏贤的清闲,兰陵、女皇、满朝文武,乃至于整个大梁朝廷,这一阵都十分忙碌。
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推广曲辕犁。
此事由兰陵负责,据说进展十分顺利。
各地百姓试用过曲辕犁后,无一例外,全都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人要给苏贤设立生祠,日日祭拜。
这可把苏贤吓了一跳,忙命人劝阻,他可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被人祭拜,怕折寿。
某一日,黄昏过后。
女皇稍稍清闲下来。
忽想起数日前在范阳侯府的某间屋子中,苏贤曾答应送一坛九枝甘露入宫一起品尝的,眼下稍得空闲,正好休闲一下。
于是苏贤入宫。
至夜半三更时分方才出宫回府。
值得一提的是,天黑之后宫门全部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苏贤是通过吊篮出城的,过程惊险又刺激。
……
闲暇之余,又过得两日。
这天,北方传来消息——
先前陷入内乱的辽国,居然已经恢复,国内也渐渐安稳下来。
据传,搞定辽国内乱之人,并非辽帝,而是当今辽国皇太子纳兰节!
纳兰节借此,在辽国树立起了威望。
并倡议恢复与大梁的通商,重开幽州平安市。
女皇君臣收到消息,自然大喜不已,平安市重开,又能增加一笔巨大的收入,这对当下的大梁来说至关重要。
不过,纳兰节有个条件,此次开通互市,交易的规则必须重新商议。
纳兰节为表诚意,将以辽国皇太子的身份位临幽州,同时邀请大梁派出使臣,前往平安市共同磋商。
女皇君臣商量了半日,认为可以接受。
但前往幽州平安市的人选,却无人主动承担。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美差。
其一,辽国留给他们的印象始终都是狡诈奸猾的,稍不注意就会被骗。
其二,若最后没能谈妥,导致大梁的利益受损,莫说女皇,恐怕满朝文武都不能容忍吧。
幽州之行,风险太大,许多大臣都不愿踩这趟浑水。
最终,还是钱中书主动站了出来。
他急需一场大功劳,摆脱自己在女皇眼中糟糕的形象,同时也为太子殿下积攒一些资本。
幽州一行,虽然风险很大,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香饽饽,值得一拼。
女皇深思熟虑之后,最终点头同意,命钱中书为使臣,又为他指定了两名副使,当天下午,就打发钱中书启程前往幽州不提……
这些事,苏贤都未参与。
女皇批给他的假期长达半月。
若没有十分要紧之事,女皇不会惊动他。
不过,苏贤对这些事也了如指掌,对于辽国的问题,幽州的谈判,他都没放在心上,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着两位夫人,或在城中游玩,或去城外踏青爬山,每天都十分充实。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一晃而逝。
转眼,又是数日之后。
这天上午。
皇宫。
御书房。
女皇招来兰陵公主、刘侍中,以及其他宰相等,齐聚御书房议事,女皇端坐在书桉之后,面色不怎么好看。
兰陵与众臣见状,下意识低着头,不敢造次,通过女皇的面色,他们预感到女皇的心情可能不好。
怕是又有什么糟心事不成?
啪!
女皇捡起两份折子,随手丢在桌上靠近众臣那一侧,面色凝重,吩咐道:“你们先看看这两份折子。”
“是。”
兰陵等人躬身领旨,取过折子细看起来。
一会儿后,众臣看完,他们的面色早已变得忧心忡忡,与女皇的面色一般无二。
这两份折子上写了什么?
原来,第一份折子是钦天监所呈,近来,钦天监夜观天象,预估今年的大梁还要遭遇一次天灾。
更细致一点来说,这天灾就是洪灾。
再准确一点,就是黄河又将在今年之内泛滥。
第二份折子,则是内卫所呈。
折子的内容,是内卫派人前往黄河沿岸的调查情况,根据实际情况断定,今年七八月份黄河泛滥的几率高达八成!
黄河一旦泛滥,淹没的就不是一小片地方,而是整个整个的州县,数个州县化为一片泽国,损失极其惨重!
洪灾过后,那些被淹没的州县,会出现“人口真空”,这种情况对当下的大梁来说,真的是伤筋动骨。
那些受灾的普通百姓,就不用多说了,他们最多以一个数字出现在史书上面……
“钦天监的预测,朕不怎么相信。”
女皇缓缓开口:
“但内卫的实地调查,还有近年来的气候异常,朕却不得不信,再者,这种事一旦发生,必将动摇国本,朕赌不起。”
“黄河的治理,必须提上日程,你们商量一下,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需耗费多少银钱?”
兰陵与众臣齐声领命。
然后快速退出御书房,调集各种资料研究起来,经两个时辰的讨论,他们再次回到御书房,向女皇汇报结果。
黄河还能如何治理?
无外乎疏浚河道,修筑与加固堤坝而已。
但难点在于,河道着实有些长。
沿途所涉及的州县无数,若想避免类似去年那样的洪灾,所耗费的银两必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需要多少银两?”女皇沉声问道。
“回禀陛下,臣等粗略预估,最低也需两百万两白银,才能避免去年那等规模的洪灾。”兰陵小声答道。
“两百万两白银!”
女皇腾身而起,面色骤变,她心中下意识蹦出一个念头:“两百万两啊,就算把朕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钱!”
兰陵与群臣们无话可说,只得躬身低头,不敢去看女皇的面色。
眼下,大梁王朝的国库真的不充裕,去年多灾多难,又从蜀国大批购买粮食,早已将数十年的积攒耗费一空。
今年的收成与赋税,真的不多,而且早就对它们的用途做出了安排,都是一些十分要紧之事,没有一丝浪费。
眼下,忽然多出两百万两银子的缺口,两百万两银子啊,让她上哪儿筹集?根本筹集不到。
一片沉重的乌云,压在女皇君臣的头顶。
心内沉闷,就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大家沉默一阵后,兰陵眉梢忽然一颤,心头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一喜,忙对女皇禀道:
“陛下莫忧,儿臣忽然想起一事,因缘凑巧,合该我大梁度过此次难关!”
“幼娘想到了什么?”女皇面色一动,群臣也扭头看来,脸上希冀之色隐现。
“平安市!”兰陵一字一句说道。
“平安市……对呀,朕怎么忘了这茬!”女皇立即转忧为喜,对兰陵投去赞许的目光。
群臣也是心头一松,纷纷笑道:
“平安市重开在即,单单这一项收入,就能为我大梁增加数百万两白银,梳理黄河的银钱有终于有了着落。”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先前我等竟未想起,还让陛下担忧,臣等着实该死。”
女皇嘴角含笑,吩咐道:
“这没什么,不说你们,就连朕也险些忘了此事,辛亏幼娘及时提醒……你们赶紧核算一下,平安市一年可以收取多少税赋?”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
“回禀陛下,按往年的经验来看,平安市一年为我大梁增加的税赋,换算成白银,基本上在五百万两左右。”
“五百万两,这下足够了。”群臣大喜。
女皇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她神色泰然,坐在龙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笑道:
“五百万两,其中两百万两用于疏浚河道、修筑河堤!”
“至于剩下的三百万两,嗯,我们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大家都来议一议,这三百万两怎么花。”
“臣等遵旨。”
“……”
眼下,大梁需要用钱的地方真的很多,三百万两巨款看似虽多,但三两下就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有钱的感觉真好。
花钱的感觉更好!
女皇君臣安排完这笔“预算”,感觉神清气爽,嘴角不自禁浮现出笑意,心中满足而又充实。
忽然,御书房外有人禀道:
“陛下,幽州八百里加急急报!”
“幽州急报?还是八百里加急的?赶紧呈上。”
女皇君臣笑容一收。
女皇正襟危坐,兰陵等大臣则躬身肃立,“八百里加急”的字眼让他们心中微凛,总感觉幽州出了什么乱子。
很快,急报送到女皇手中。
女皇面色凝重,快速拆开看了起来。
兰陵等臣子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女皇,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别是幽州大乱的消息。
“是钱中书的亲笔信。”
女皇看了个开头,神色一松,随即浮现出浓浓的期待之色。
兰陵等群臣也纷纷舒了口气,只要不是幽州大乱就好……对了,既是钱中书的亲笔信,那是不是说明平安市一事已经谈妥?
众臣也期待起来。
有的嘴角还挂上了笑容。
可是,短短数息之后,他们嘴角的笑容便缓缓僵硬,直至凝固。
为啥?
因为女皇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秀眉紧锁,甚至比方才的面色还要难看!
莫非,幽州平安市的谈判出了意外?
众臣心中猜测。
若果真出现意外,那“刚刚到手”的五百万两可就没了!
少时,女皇终于看完。
她怔了一会儿,随即面色骤变,将那份急报揉着一团,直接扔在地上,气喘吁吁长身而起,怒道:
“钱中书无能,误我大梁,朕真恨不得立刻拉他出去砍头!”
“陛下息怒!”
兰陵等大臣吓了个够呛,看这样子,应该是猜测成真了。
他们弯腰捡起地上皱成一团的急报,围在一起看了起来。
等看完后,他们的面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平安市的谈判,倒不是说彻底失败了,而是因为钱中书无能,导致大梁处于弱势的地位。
在谈判中,纳兰节提出了一套新的交易规则,若按此规则,大梁每年从平安市获取的税赋,将直接由五百万两骤减至三百万两!
足足减少了两百万两!
梳理河道、加固河堤的那两百万两,没了!
世上最难受的事莫过于此。
那两百万两他们已做好安排,正好拿去疏浚河道、加固河堤,银子虽然还没赚到,但料想已经十拿九稳,他们也为此也充满了期待。
可是,最后又给他们说那两百万两没了?
煮熟的鸭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走,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他们身上剜肉,剧痛无比,不能承受。
此外,这只是辽国的第一个条件。
第二,辽国还索要曲辕犁的图纸。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若大梁不能满足,辽国就不再与大梁互市,到时就连那三百万两也捞不到。
“召集群臣,万象神宫议事!”女皇沉声吩咐道。
“遵旨!”
“……”
一段时间过后,万象神宫。
文武百官齐聚。
本次朝议是大朝会的规模。
女皇高坐龙椅,当庭公布了辽国的两项要求,以及黄河在今年七八月份可能的泛滥。
众臣听罢,大殿中宛若炸开了锅般,热议纷纷:
“辽人,禽兽也,竟敢如此胁迫我大梁,要知道我大梁可是天朝上国,这份气本官着实难以下咽!”
“我们应该召回使臣,赶出辽国太子,不开边市就不开,谁怕谁啊?”
“可是,若不开通边市,仅剩的三百万两白银也没了。”
“是啊,我们当以治理黄河为重,若果真泛滥,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但我大梁乃天朝上国,中原正统,岂可向辽人低头,若传扬出去,我大梁国体何在,陛下的脸面往哪儿搁?!”
“……”
群臣吵闹个不停,有妥协的,也有强硬的,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于辽国索要曲辕犁图纸一事,众臣也是众说纷纭,许久商量不出一个结果。
“够了!”
女皇头痛欲裂,揉着眉心喝道:“朕找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朕需要的是解决的办法。”
群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顿时萎了下来,纷纷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
女皇见状,一颗心迅速沉入谷底。
“陛下,如此难题,臣等皆力有不逮,加之曲辕犁乃太尉所创,我们何不请来太尉呢,太尉有办法也说不定。”有人喊道。
“苏爱卿!”
女皇眼睛一亮,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扭着头在人群中快速搜索:“苏爱卿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