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揪着男人的衣服把人拖拽到了客厅,抬眼看到满墙的照片里仇斯年似有若无的身影,高一的怒意更盛了,他把男人的头狠狠地按在贴满照片的墙上,冷冷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拍这些照片就算了,为什么要把那只鸟弄死?!为什么?!”
男人并不说话,用手死命扣着墙上的照片,指甲像是要嵌进墙里。
“我问你为什么?!”高一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头发,又把他拽到了地上,他抬头看了眼沙发旁边的小板凳,像几年前拿椅子砸张志一样,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又开始横生。
高一起身去拿板凳,男人挣扎起身,又从后面抱住了他。
男人身材高大,比高一还壮点,高一从小跟混混流氓干架干多了,身手自然是更好些,轻易就把男人压制住了。
“他活该,我就是要把他重要的东西毁掉。”男人被高一按在地上,眼神变得狠戾,“之前就警告过他了,是他先抢走了我重要的东西,抢走了我的小空……”
“之前就警告过?”高一立马就想起了上次的车祸,“那次老师出车祸……是你干的?”
男人突然咧开嘴凄惨地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高一的怒气值达到顶峰,双眼变得猩红,他扬起拳头砸了下去,“你妈.逼……”
男人的鼻腔不断溢出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嘴里呓语不断:“小空,小空……为什么要离开爸爸,爸爸还可以跟你去看比赛的……小空,你不要丢下爸爸跟别人走……”
高一把男人拖到了沙发旁边,弯腰捡起了那张板凳。
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让这个人死。
男人慢吞吞地往后爬去,地板上蹭满了他衣服上的血迹,高一扭过头,拎着椅子跟了过去。
男人颤颤巍巍地把柜子上的相框拿了下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高一扬起手,在椅子砸下去的那一秒顿住了。
照片里,男人搂着一个男生,男生手里拿着手幅,高高地举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手幅上印了一串英文——
【oeveryouthful,oeverweeping,ke-gone】
照片里的男生高一认识,叫秦空,半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年轻的少年生命停留在了最灿烂的时刻。他是高一的粉丝,一个很普通的粉丝。
仇斯年赶到派出所的时候,高一正坐在椅子上做笔录,他低着头,任凭警察询问什么,都沉默不语。
高一的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警察也不敢逼问得太紧,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上干掉的血迹,脑子和心里都是空的。
仇斯年远远地看着那个垂着脑袋的少年,轻轻地喊了一声:“高一。”
高一僵硬的手指头微微一动,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了头,看到仇斯年的那一刻,鼻子猛地一酸,他飞快地扭过了头,眼眶顷刻间红了。
“你就是他的家属吧?”警察问仇斯年,把桌上装在塑封袋里的鹦鹉尸体拿了起来,“还有这只鸟,是你的吧?”
高一闻言一怔,一把抢过了警察手里的塑封袋,脱下衣服慌乱地盖住了鹦鹉。
“不要看,不要看……”高一摇着头,嗓音沙哑,“求你……不要看……”
他的声音是从喉腔逼出来的,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抬头看向仇斯年的时候,高一的表情几乎是在哀求:“别看了,你不要看,我求求你……”
警察皱眉道:“他的情绪有点不稳定,我们刚才问什么他都不吭声。”
鹦鹉已经死了,仇斯年在来派出所之前就知道了,直到刚才,他都还觉得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看到高一狼狈又无助的模样,他更难受了,心疼得说不出话。
仇斯年在高一面前蹲了下来,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不要看……”高一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衣服。
“我不看。”仇斯年轻轻地搂住了高一的脖子,让他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肩窝里。
高一的身体抖了起来,仇斯年觉得自己的肩膀湿了。
“鹦鹉死了……它死了……”高一抽泣着,一直忍着的泪水彻底决堤,在仇斯年的怀抱里哭得无声无息。
仇斯年轻轻地抚着高一的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衣服。
就是因为知道那只鹦鹉对仇斯年来说有多么重要,高一才会奔溃到这种地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仇斯年,因为连他自己都还需要仇斯年的安慰。
变态粉丝被高一打得进了医院,连鼻梁骨都打断了,暂时没办法进行审问,高一本要在派出所拘留几天,仇斯年找了个律师,把人领回家了。
鹦鹉的尸体是罪证,不能带回家,高一为了把鹦鹉抢回来,差点在派出所和警察动手,被仇斯年呵斥住了。
“你到底要干嘛?!”仇斯年掐着高一的后颈,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里是警察局,你再闹我就不管你了。”
鹦鹉死了,他比谁都难受,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琐事。
高一红着眼睛,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仇斯年心疼得一揪一揪的,声音软了下来:“别闹了好吗?跟我回去,听话。”
高一的精神状况是有点不稳定,仇斯年从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他拉住了高一的手,攥得紧紧的,“回家。”
回家后,高一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仇斯年思绪混乱,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在一起,脑袋又昏又胀,暂时顾不上他。
仇斯年安静地收拾鹦鹉的玩具、站架、零食……一件一件全都放进了盒子里,他的脸色很平静,心里却难受得像在被针扎。
仇斯年上床睡觉的时候,高一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了?”仇斯年坐起了身。
高一低着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安慰仇斯年才好。仇斯年有多喜欢那只鹦鹉,高一比谁都清楚,把情绪都藏在心底那大概是大人的选择,仇斯年知道鹦鹉死后的反应这么平淡,反而让高一觉得心慌。
仇斯年见高一不说话,走过去拉着他往浴室走,说:“去把脸洗洗。”
仇斯年拿热毛巾在高一脸上轻轻地蹭着,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你今天又冲动了。”仇斯年看着他,“警察局里闹事,嫌茶不够喝吗?”
高一仰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热乎乎的毛巾在脸颊上擦过,眼睛又酸了。
“你是不是很难受?”高一睁开眼,问了句废话。
“还好。”仇斯年淡淡道,“鹦鹉不见的时候我就猜到应该出事了,跟上次的车祸一样,都不是巧合。”
“你骗人。”高一推开了毛巾,“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难受就表现出来啊,憋在心里不难受吗?哭只是小孩子的权利吗?”
仇斯年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他拿毛巾蹭了蹭高一鼻尖上的血迹,说:“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那么幼稚。对,我是骗人了,我难受得要死,我去派出所的路上胸口闷得差点提不上气来……”
高一忽然抱住了仇斯年,“那我抱抱你,你会不会好受一点,一点点也行。”
仇斯年拿着毛巾一愣,心里软成了一片,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你哭,其实我更提不上气来。”仇斯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本来就烦得不行了。”
“对不起。”高一紧紧地抱着仇斯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看你这样我怕得要死……”
“哭不只是小孩子的权利,但不是所有人难过的时候都会哭的。”仇斯年闭着眼睛,有点沉迷于高一身上的味道。
高一的喉咙哽了一下。明明应该是他来安慰仇斯年,怎么到最后他反而成了被安慰的那个呢?
“哎……”仇斯年忽然回抱住了高一,“真他妈难受。”
高一微微仰头,感受着仇斯年的体温,这是一个寻求安慰的拥抱,有些孤寂。
高一环住了仇斯年的腰,努力让这个拥抱变得温暖些。
沉溺的时间有点长了,仇斯年松开了高一。
“早点睡。”仇斯年拍了拍高一的脑袋。
几天后,警方确认变态粉丝就是上次车祸的肇事者,那封恐吓信也是出自他手。
那几天仇斯年正常上课,正常吃饭,表现得跟平时无差,他的情绪越平淡,高一就越阴郁。
“嫌疑人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警察对仇斯年说。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有精神疾病。”警察看着仇斯年,“医院检查出来这个人有轻微的幻想症,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应该是过去有受过什么刺激,医生说他这病并不是先天性的。”
仇斯年皱了皱眉,问:“不是心理变态吗?”
仇斯年以为那个人就是个变态粉丝。
“只能说是精神过度压抑,导致他控制不住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嗯……你要说心理变态其实也没错。”警察看了眼高一,“他之前把你当成他的儿子了吧?”
高一点头。
“恐怕他好久之前就把你臆想成他的儿子了。”
“我知道。”高一说。从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仇斯年转头看着他。
“他不是我的粉丝,他儿子……才是。”
“对,他是有个儿子来着,叫秦空。”警察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六个月前因为癌症去世了。”
秦空是高一众多粉丝中的一个,很普通,却又有些特别。他很早就是高一的粉丝了,几乎每场比赛都会到场,有段时间高一赛后没再见到他的身影,事后才知道他一直身患重疾。
病情加重以后,秦空只能在他爸的陪伴下一起过来。
【我爸他不懂电竞,但他还是愿意陪着我,我感觉自己给他添了太多麻烦了。】
这句话是秦空微博私信给高一的,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收到过那个男生的任何消息了。
高一记得这个男生,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的爸爸。
儿子去世了,爸爸开始一个人来看比赛了,渐渐的,他产生了错觉,他觉得他儿子一直喜欢的那个电竞选手就是他的孩子了。
“他把我当成秦空了。”高一握紧了双手,心里百感交集。
“他的病是因为他儿子的去世导致的吗?”仇斯年问警察。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仇斯年眉头微蹙,默然不语。
高一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了:“就算精神有问题,这也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他可以把我当成秦空,可以拍那些照片,但他有什么权利去滥杀无辜啊?”
在一切浮出水面后,秦空的爸爸于高一而言,既可怜又可恨,高一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还是没办法原谅这个人,所以那天即使知道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高一还是下了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