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疼得龇牙咧嘴,仇斯年松开了手,没多为难。
“你到底是谁啊?”男人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态度有所收敛,“高一跟你什么关系?”
“刚才已经说了,我是他的监护人。”仇斯年无意把自己跟高一的真实关系告诉给面前这个人,这种无赖知道了真相,只会给高一造成困扰。
仇斯年今天来一是为了了解高一的过去,二来就是要解决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他不多废话,直言道:“听说你是来找高一要债的?”
男人一挑眉,喝了口酒,问:“怎么?看你这架势,这是要帮他还?”
“你先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吧。”仇斯年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还什么债?他欠你什么债了?还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他的哥哥……”
仇斯年顿了一下,改口道:“养兄。”
男人啧了一声,眉宇间透着不耐,“高一呢?我跟你说不到一起去,我就是他哥,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你让他过来,让他过来看看,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养兄。”
“他没空。”
“没空?是故意躲着我吧?我知道他现在不缺钱,听说是当了职业选手吧?”男人讥笑道,“没想到打个游戏还能当职业选手,赚那么多钱了,看来当年没让他继续上学,也没怎么样,亏我妈还自责了那么久,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命……”
“贱命”两个字,在看到仇斯年冷若冰霜的目光后,硬生生被男人憋回了肚子里。
“我是来要钱的,跟你谈不来。”男人站了起来,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回去告诉高一,让他来找我,别想躲着,我知道他以前打工的那个网吧在哪里,大不了我就天天去,天天等,等到他来找我为止。”
仇斯年当然不可能让高一知道这件事,这几天小孩儿为了归队的事,已经够烦心了。
“不用等他,他不会见你的。”仇斯年抬头看着男人,冷声补充道,“是我不会让他见你的。”
仇斯年给男人丢了张纸条过去,上面写的是他的手机号。
“有事打这个电话就行。”仇斯年站起身,“我说了,我是他的监护人,你跟他要钱要不着,我也不会让他见你。”
男人的舌头在腮帮子上舔了舔,面带狐疑地看着仇斯年,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纸条。
男人只想见高一,似乎也懒得跟仇斯年多言,高一的过去,在仇斯年这里,还是一团迷雾。
高一从未主动跟仇斯年提起过自己的过去,仇斯年知道的那点辛酸往事,还是从薛一铭那里听来的。
他还未曾了解的那些更久之前的过往,或许更辛酸、更残酷,他不忍心翻过高一筑起的高墙,高一不提,他就不问。
仇母给仇斯年打了个电话,让他得空了今天就回家住。
“这放假都几天了?该回来了吧?”仇母在电话那头催,“赶紧吧,今天晚上就回来,衣服什么的家里都有,不用收拾,直接回来就行了。”
“嗯。”仇斯年应了一声。
这几天事情多,仇斯年有些应付不暇,他捏了捏眉心,给高一打了个电话。
“喂?”
听到高一的声音,心里就软绵绵的,仇斯年没由得笑了起来,心情舒快,没忍住就喊了声:“宝贝儿。”
电话那头的高一一愣,耳根倏地变红,声音有点飘:“你、你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妈让我今天就回去住。”
高一抿了抿嘴:“嗯。”
他不敢多说什么,怕说太多藏不住自己的失落和不舍。
或许还是有些患得患失,高一珍惜跟仇斯年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仇斯年不在自己身边的光景,才是真实的。
“我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走呢,这么冷淡啊?”仇斯年故作失望。
高一不由地笑了下,“你明知故问。”
没多久了,仇斯年在心里想,没多久就会让你跟我一起回去的。
“我没几天就回来了,一个人在家晚上早点睡。”仇斯年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轻佻,“我都不在了,睡我的床…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不穿衣服了?”
高一红着耳朵,直白又坦率:“你在的时候,我也可以不穿衣服的。”
仇斯年咳了一声,嗓子眼儿有些干涩:“这是你说的。”
“……嗯。”
“等我。”
仇斯年挂了电话,身上火燎火燎的,物有两极,他觉得高一完美地诠释了这个词。内敛的时候,听句不正经的话,耳朵都能红半天,但是一旦坦率起来,又直白得那么可爱。
回到家,吃完饭,仇斯年披上外套要出门。
“去哪儿啊?”仇母叫住了他。
“去找曹斌。”仇斯年弯腰换鞋。
“斌斌?这么晚了你找他干嘛?”
“找他聊聊。”仇斯年笑了笑,“我走了啊。”
“早点回来。”
“知道了。”仇斯年说着带上了门。
去找曹斌的目的,无他,就是为了高一,仇斯年想了解高一的过去,除了高一本人,他唯一能询问的人只有曹斌。
曹斌开门看到仇斯年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自个儿幻视了。
“小舅?你怎么来了?”
“有时间吗?想跟你聊聊…聊聊高一。”
“高一?”
“嗯,我想知道他过去的事。”
曹斌跟高一相识已久,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高一五岁时,被养母从福利院带回了家。其实他养父母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有个九岁的儿子,夫妻俩一直想再生一个孩子,奈何无果,就打算去福利院领养一个。
夫妻俩去福利院观望过很多次,因为经济条件限制,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看到了高一。小孩儿长得好,皮肤又白眼睛又大,脸蛋漂亮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养母实在是喜欢得不行,当下就决定领养这个孩子。
那会领养制度没现在这么完善,领养孤儿的条件也不太严格,基本上夫妻双方有稳定工作就能领养了,事后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也不怎么会回访。
高一在那个小家生活了六年,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平静安稳,除了有一个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的哥哥,比起在福利院经常吃了一顿没下顿的日子,真的要好太多了。
直到高一十一岁那年,养父工作时因为意外去世,一家人的生活才真正捉襟见肘了起来,养母的负担越来越重,高一就不上学了。一方面是心疼养母,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交不起学费。
哥哥才是亲生的孩子,他一个外人,没资格霸占资源。
“其实他养父母对他挺好的。”曹斌沉声道,“高一每次跟我说起他们的时候,都说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那几年,他过得很开心,比在福利院开心多了。”
曹斌的眼眶有点红,他抬手按了下眼睛,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他没能继续上学,他养母一直都挺自责的,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也是因为他爸去世吧,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撑了没一年也走了……”
曹斌呼了口气,眼底升起一股怒意,“他那个傻逼哥哥,就是个挨千刀的畜生,高一养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那个逼就经常为难他,处处跟他对着干,他妈去世之前,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高一,结果那个傻逼直接把人丢下了。”
仇斯年皱着眉,双手交握,手指越收越紧,“丢下了?”
“嗯。”曹斌点头,“拿了他妈剩下来的家当跑了,他们住的那个房子是租的,高一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直接就被房东赶出去了。”
曹斌咬着牙,手指头捏得咔咔响,“他那个哥哥走之前还跟房东退租了,一点后路都没给他留。”
仇斯年面色平静地盯着地面,胸口微微起伏,他不是没猜过高一过去经历了什么,只是没想到真正听到别人转述这些经历的时候,会心疼得像在刀上爬。
他从小衣食无忧,没过过苦日子,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更难受,像是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高一这个人一样,他根本就算不上走进了他的世界。
“你怎么会突然想问这个?”曹斌问他。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他以前的事。”仇斯年胸口发闷,脸色有些难看,“他遇到你的时候只有十二岁?”
“是啊。”
“他那么小就在网吧打工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等着饿死吗?”曹斌叹了口气,“他那个哥哥消失之后,他就没人管了,彻底变成孤儿了,我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他的,感觉永远都那么乐观,你别看他阴沉沉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特别单纯特别天真,把谁都当好人,当初刚认识你那会,他简直就是把你当天神了。”
曹斌看着仇斯年,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小舅,高一他真的特别喜欢你。”
仇斯年看了他一眼。
“他以前跟我说过,他活的这十几年里,遇到的都是好人,但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让他喜欢上的好人…”曹斌指了指仇斯年,“那个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