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见肤施城内以及城外军营内的夏军丝毫没有异动,好似心有畏惧、不敢与他们厮杀,上至扶余、夫蒙、小乌兰几人,下至草原联军的战士们,皆感到十分得意。
唯独奢延氏冷眼旁观,仔细观察肤施城,又看看城外元里军、龙贾军、蔺战军驻扎的营寨,若有所思。
在他若有所思之际,扶余、夫蒙、小乌兰三人也在商议。
扶余问二人道:“肤施城内的夏军守城不出,这可如何是好?”
夫蒙笑着说道:“夏人懦弱,又善于城池作战,自然不会离城与我大军厮杀,上一次我攻肤施也是这样。”
扶余好奇问道:“你上次是怎么攻陷肤施的?”
肤施解释道:“我叫战士们分别驻于肤施的八个方向,将其包围其中,然后叫奴隶们打造攻城的梯子……”
说着,他将昔日攻陷肤施的招数告诉了扶余与小乌兰。
二人一听顿时大喜,连连说道:“就这么办!”
于是,三人派出七名氏姓胡将,叫他们率领各自部落的战士分别驻扎于肤施的其余七个方向,将肤施城隐隐包围其中。
魏将方邯在城上见到这一幕,不屑地嘲讽道:“拙劣的效仿,可笑。”
分兵包围城池,这的确是攻城惯用的计策之一,问题是你得弄清楚对面的军队啊。
他肤施城内有陷阵营、有魏武卒,更关键的是还有三千少梁奇兵,你在少梁奇兵面前分兵围城?这不是叫手下的士卒白白送死么?
李郃也注意到了城外胡人军队的部署,心下暗暗点头:分兵围城?很好!这样他少梁奇兵就能杀得毫无压力了。
就在他思忖之际,他忽然听到公叔蒙对他说道:“子梁大夫,胡人大军气势汹汹前来,或当暂避其锋芒,尽可能阻扰对面修成营寨……”
出于对这位老将的尊重,李郃静静地等他说完,然后才说道:“公叔郡守放心,我已有破敌之法,最多三日,便可大破胡师。”
“……”公叔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道:“不知是何妙计?”
“夜袭。”李郃也不隐瞒,如实说道。
听到这话,公叔蒙顿时释然,同时脸上也闪过几丝失望,委婉地说道:“当日胡人围困肤施之日,我父子也曾率军夜袭,但……子梁大夫不可小觑胡人。”
李郃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
其实用兵之法,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关键在于是谁来用。
同样是夜袭,上郡魏军与他少梁奇兵能一样么?
他笑着宽慰道:“今晚,老郡守就明白了。”
“……”
公叔蒙虽不明所以,但见李郃如此自信,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唯有点点头,看李郃口中的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李郃则瞥了一眼仆兰、成邗等人。
想要击败乃至重创城外的胡人,不可欠缺这些投诚胡人的力量,但眼下李郃并不打算对这些人下达什么命令,因为他看得出,仆兰、成邗、羽山等人虽然投奔了他联军,但对他联军是否能够战胜城外的胡人军队仍抱持怀疑。
兵法云,上下同心者胜,这些胡人降将心中仍有怀疑,又怎么可能贡献全力呢?
搞不好,甚至会临阵倒戈。
因此他私下吩咐方邯:“替我盯着他们。”
方邯自然明白李郃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闻言抱怨道:“你既不信他们,当初何必要他们降服?都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李郃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而方邯也没有再深究,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当晚,兼职了一阵子弩骑的少梁奇兵,又干回了老本行。
大概亥时前后,他们便用绳索从城墙上爬了下去,向包围肤施的胡人军队展开了偷袭。
城外的胡人军队,数量最多的乃是胡奴,有整整八万之众。
不过这些胡奴连像样的兵器与甲胄都没有,对联军的威胁其实很低,再加上就算杀了许多也不会让胡人的首领感到心疼,因此少梁奇兵对这些人也没什么兴趣,他们想要狙杀的,是胡人的战士。
只见在朦胧的月色下,吴恒、韩延、许武等五名五百将,分别袭向了东、东南、东北、北、南五个方向的胡人军队。
当看到那些胡人别说营寨、连木栏都没有造,一个个围坐在一堆又一堆的篝火旁休息,少梁奇兵们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开什么玩笑!
连魏武卒都不敢如此轻视他们!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在五名五百将中脾气最好的侯赟,此时也冷下了脸。
在侯赟的命令下,他麾下六百名少梁奇兵趁着夜色,猫着腰潜入胡人的营地。
胡人的营地并非没有望风、放哨、巡逻的人,只不过这些在中原军队、尤其是少梁军队看来至关重要的任务,自诩高贵的胡人战士通通都丢给了手下的胡奴们。
胡奴面对少梁奇兵,能有什么抵抗力?
潜近、割喉、尸体拖走,一套流程下来,放哨的胡奴基本上就都被干掉了,只剩下一群少梁奇兵忍受臭味,剥下尸体上的羊皮袄穿在身上,装模作样地在那东张西望,同时给自己人打进攻手势。
上!
一声令下,侯赟带着麾下数百名少梁奇兵潜进了胡人战士歇息的区域。
胡人社会同样等级森严,战士休息的地方,亦不允许奴隶靠近,这愈发方便了少梁奇兵的暗杀。
只见十几名少梁小心潜近一堆篝火旁,同时动手,捂口、扎心,中招的胡人战士根本无法出声,稀里糊涂地丧了命,甚至连杀死自己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模样也不得而知。
所幸这些胡人也并非个个睡地死沉,也有那些警觉的,在听到那些细微的动静后就睁开了眼睛,转头四望,旋即他们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一群手持利刃的胡奴,居然在暗杀他们的战士……
不!这些是夏人!
有机灵的胡人战士立刻就反应过来,站起身大声呼喊道:“夏人!夏人杀过来了!”
“夏人?”
“什么?夏人?”
那些围在篝火旁和衣而睡的胡人战士们,纷纷被惊醒,拔出兵器惊骇地看向四周。
“嘁!”
侯赟撇了撇嘴,果断下令:“撤!”
六百少梁奇兵如涨潮般袭来,又像退潮般撤去,行动毫不拖沓,等到那些胡人战士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消失在夜幕下。
甚至于,有些少梁奇兵还顺走了胡人随意放养在四周的战马,骑上就跑,白捡一匹战马。
“追!”
“杀了他们!”
看着遍地己方战士死不瞑目的尸体,胡人战士们大为惊怒,纷纷寻找战马想要追击这股胆敢来偷袭他们的夏军军队。
遗憾的是,少梁奇兵是最擅长偷袭与反偷袭的精锐,况且又是在夜里,有顺走胡人战马的奇兵抱着马脖子就逃了,没有坐骑代步的少梁奇兵则望附近的沟壑地带跑——虽说联军打下肤施也没多久,但少梁奇兵们早就将这附近复杂的沟壑地形给摸熟了。
倘若是在平坦的平原上,胡人骑兵尚有可能追上徒步逃跑的少梁奇兵,但在满是沟壑的复杂地形,追击少梁奇兵那纯粹就是白白送死。
这不,被袭击的胡人最终也没有追到哪怕一名少梁奇兵,反而是那群去追击的战士,又被少梁奇兵顺手干掉了几十人,气得统率这支胡人的氏姓胡将气急败坏:“算这些卑鄙的夏人逃地快!”
在追击无果的情况下,一干胡人战士只能回到各自的营地,继续休息。
当然,一开始他们也防着那些夏人又来骚扰、暗杀,因此所有人都警惕着四周,可左等右等,那些卑鄙的夏人就是不来,等到他们再次萌生困意,已经合上眼睛时,一群偷偷摸摸的黑影再次出现在了四周。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休要叫他们逃了!”
“追上去!不管追多远都要杀了他们!”
一时间,肤施城东、东南、东北、北、南五个方向的胡人驻地,都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哪怕是听不懂草原语言的人,也听得出这些胡人是何等的气急败坏。
肤施城上,公叔蒙、公叔驰父子惊讶地看着一片闹腾的城外。
有协助守城的魏武卒习以为常地告诉父子二人:“没事,是少梁奇兵在袭击那些胡人。”
“不要紧么?”
公叔蒙指着被惊动的胡人营地问道:“胡人都被惊动了。”
“没事。”那名魏武卒平静地说道:“少梁奇兵都是不死之身,胡人杀不死他们。”
“不死之身?”公叔父子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此时,从旁走过来一名魏武卒百人将,笑着说道:“不死之身倒不至于,但胡人杀不死那些家伙倒是真的……”
他与有荣焉地说道:“那可是与我魏武卒并称精锐的少梁奇兵啊,怎么可能轻易被那些胡人所杀?”
公叔父子面面相觑,很难想象魏武卒竟然如此推崇另外一支军队,而且还是其他国家的军队。
期间,仆兰、成邗、羽山、乌丸、羽弗、叱于等投诚胡将也在听到城外的动静后,跑到城上察看情况。
不得不说,今日白昼当扶余、夫蒙等人在城下搦战,而李郃却无动于衷,拒绝出城与草原联军厮杀时,他们几人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投诚夏人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可眼下看着城外五个方向的胡人营地同时遭到少梁奇兵的袭击,这几人也是万分震惊。
少梁奇兵?他们知道啊,那只是夏人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而已,而城外那五个方向的胡人驻地,最起码有上万胡人战士与两三万胡奴,然而却被区区三千人搅地鸡犬不宁?
不过这并不是最最令他们震惊的,最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天亮之前,三千少梁奇兵一人不损地回到了肤施城。
就昨晚这些人闹出来的动静,这三千夏人军卒居然一人不损地回到了城内?
“不愧是少梁用巫术召出来的鬼兵鬼将啊,个个都是不死之身。”
魏武卒的千将左松笑着打趣。
听到这话,从旁的魏武卒皆哈哈大笑。
事实上,双方相处了这么久,魏武卒其实都已知道少梁奇兵是活生生的人,也会流血、也会战死,但这并不妨碍少梁奇兵的‘不死’谣言继续在联军内传播。
不过初来乍到的仆兰、成邗、羽山等人却不知真相,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夏军这边有三千名用巫术召出来的鬼兵鬼将?怪不得他们当初打不过。
再一想,既然夏人能用巫术召唤鬼兵鬼将,又怎么可能无法击败城外的胡军呢?
一时间,几人心中大定,再不担心联军无法战胜城外的草原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