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路大军围剿?”
李善吃惊的看着面色凝重的凌敬,他没想到江淮军居然有这样的分量,这应该是洛阳虎牢大战之后,兵力规模最为宏大的战事了……即使是去年初的洛水大战也远远比不上。
而且六路大军,至少有三位名将,而且都是名垂青史的名将……李孝恭、李靖、李世绩。
书房内,凌敬跪坐在榻边,眉宇间颇有忧色,“自西晋衣冠南渡,南北分立两百载,前隋一统天下却二世而亡,天下思定久矣。”
马周还是没个正经的靠在席子上,但也面容肃然,“杜伏威出身草莽,先后败李子通、沈法兴,皆因勇武而来,江淮军实是天下强军。”
“当年杜伏威率兵出击,战后验伤,但凡背脊带伤者,一律枭首。”凌敬点头道:“故江淮军骁勇无畏,颇有春秋吴越余风。”
李善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赞同的点点头,天下有数的军阀中,杜伏威可能是出身最低的,比乡间豪强出身的窦建德都要差的多,能雄踞一方,一支精锐军队是必须的。
不过这位和双龙老爹完全不同,不说其他的,至少没太多的心机,御下手段也差劲的很,江淮军如此叛变,基本上已经将杜伏威送到刀口下了。
“江南水路纵横,江淮军以江淮为名,善于水站,长于近身搏杀。”凌敬缓缓道:“而唐军虽有灭梁之战,但以兵法取胜,贵在神兵天降……而且骑兵在江南少有用武之地。”
李善知道这是在说李靖,秦王曾经在天策府内复盘唐军灭梁一战,大赞李靖用兵之妙。
马周叹道:“此战,难言胜负。”
“若是战事不利……西有吐谷浑,突厥南侵,只怕……”
李善眨眨眼,你们脑补能力有点强啊……现在局势有这么危险吗?
突厥那边暂且不说,柴绍也暂且不说……而江淮军,李靖基本一波推平!
看这两货忧心忡忡的模样,李善打了个哈欠,“不早了,该睡了……都睡下了居然还被你们叫起来!”
凌敬眉头一皱,喝骂道:“此战关乎天下大局,何能如此轻慢?”
对凌敬、马周这样的士子来说,一个安稳、统一的王朝,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安全感……这是之前数百年天下纷乱带来的影响,也是李善这个穿越者不可能有的感触。
老头儿这两天脾气不太好,李善屁股落下,揉着膝盖,“对了,听说今日罗艺那厮被平阳公主叱骂?”
凌敬哼了声,“还不是你招惹的!”
李善撇撇嘴,那厮真是脑子坏了……这不是形容词,将自己和杜伏威扯到一起,脑子不坏都不会说这种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凌敬沉默了会儿后低声道:“朝臣多有请斩吴王首级,玄龄言吴王理应不涉其中……”
李善打了个哈欠,杜伏威死不死……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如果杜伏威死了,江淮军内就算有不想起兵的也得操家伙了……如果闹的够大,围剿的唐军不能速胜,说不定李世民还能捞到出征的机会呢。
可惜这是做梦……人家李靖、李世绩、李孝恭都在摩拳擦掌,下面的将校也跃跃欲试,这一战之后,基本开国爵位大放送也该落幕了,下一次要等到打东突厥了。
一旁的马周斜斜瞥了眼,“今日赴公主府,如何?”
“已然提过,还未细说,圣人召见平阳公主。”李善随口说:“过几日再去吧。”
马周笑道:“江淮军叛变,对怀仁来说,倒未必是坏事。”
“嗯?”
“怀仁外放,为避嫌故,河北山东不可往,陕东道、益州道乃秦王亲领尚书令,怀仁逼之,情理之中,若是蜀中、岭南,那是贬谪,圣人当不至此。”
凌敬醒悟过来,赞赏的看了眼马周,“宾王说的是。”
之前三人商议过,李善外放的地点最好是关内道,河东道次之。
但问题是,李善不太可能被丢到岭南、蜀中,刻意避开陕东道、益州道、河北道,但还有一大片区域没办法避开……那就是江南、淮南。
现在战事一起,长江以南烽火连天,李善有充足的借口留在北边……这种小事,平阳公主是说得上话的。
但下一刻,马周和凌敬都愕然了,坐在胡凳上的李善身子僵硬,两眼无神,片刻后一跃而起,但随即两腿一软,狼狈的摔落,将凳子都撞翻了。
“怀仁?”
“何事惊慌?”
被扶起来的李善张大了嘴,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但实在是记不得了,最后只能无意识的抓住马周的胳膊,“宜早不宜迟,明日入宫觐见,必要定夺此事!”
马周和凌敬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李善擦了把额头泌出的冷汗,舔着发干的嘴唇。
这场叛乱在历史上留下的印记并不多,大概就相当于,江淮军你既然降了那就老实点,居然敢反,那就干脆打死拉倒……然后李靖干脆利索的一路平推。
具体用了多久?
李善记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很久,刘黑闼授首之后,天下就再也没有长时间的大战了。
当江淮军被剿灭,治理淮南、江南之地,朝廷肯定会从关中抽调官员……想想就知道了,到时候空缺肯定大把大把的。
这种事理应是吏部尚书的权责,但大量官员外派,尚书省左仆射裴寂肯定是说得上话的……裴世矩如果动些手脚,自己搞不好就要被丢到江南去。
如今都已经武德六年了,被丢到江南去……李善实在难以接受。
略略又商谈了几句后,李善揉着膝盖,喊了小蛮进来。
“郎君,这是怎么了?”小蛮低呼一声,“怎会如此红肿?”
凌敬瞄了眼也有些奇怪,“你今日又未跪坐,膝盖怎会红肿?”
李善干笑两声,眼角余光瞄见马周一脸的诡笑。
“不过小事。”马周拉着凌敬出门,只丢下一句,“难怪适才喊怀仁议事,如此不忿。”
李善懊恼的摸了摸下巴,这个时代夏日榻上用的一般都是草席,但他前世习惯睡竹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