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侠义道,破规矩(1 / 1)

陆沉说的是实话。

他既没有什么恶心想吐的反胃感觉。

也没有取人性命之后的心情激荡。

毕竟。

这些都是燕还真做的。

跟陆沉有什么关系?

“好个杀人割草,心无波澜。”

魏玉山赞道。

显然极为满意。

这种面不改色的气质,他只在那些称霸一府、威压一地的大枭巨寇身上看见过。

最妙的是,陆沉那份杀性与他们不同。

并非亡命徒般的悍不畏死,而是过路人似的冷眼旁观。

没有凶狂,没有暴戾,只有淡然。

“师尊,我不想喝茶了,肚子饿了,得吃肉。”

陆沉放下茶碗,轻声说道。

“行,咱们去鸿运楼吃狗肉火锅!”

魏玉山也不多做停留,仰头一饮,连着茶叶碎末一起灌了肚子。

然后。

收起那锭金子。

排了十几文铜钱扔在桌上。

“老陈头,若是码头或者武馆有人过来追查,你照实说就好,不必隐瞒什么,放心,他们以后不会再有胆子找你的麻烦。”

魏玉山只交待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茶寮。

“恩公!来世小老儿给你做牛做马……”

面色悲苦的茶寮老板踉跄着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陆沉只是旁观,什么也没说。

他跟上便宜师傅的背影,等行过了两条街。

看到那座生意红火,热气腾腾的鸿运楼,方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

魏玉山似有所觉,转身问道。

“师尊不换一张面皮,换一身衣物么?”

陆沉走进巷子里杀人,穿得是粗布麻袍。

回到茶寮,罩了一件外袍,掩盖了触目惊心的纵横血迹。

可身上的血腥气味,总归瞒不过有心人。

“师尊故意把‘鸿运楼’三个字说得那么清楚,不就是想看那个茶寮老板会不会出卖我们么?”

“他若胆小怕事,受不住码头帮和外城武馆的逼问,自然会供出‘鸿运楼’这个地方。”

魏玉山挑了挑眉,反问道:

“老陈头全家死在码头帮的手下,那帮武馆弟子收了钱,不办事,逼他下跪求饶,摆酒认错。”

“无人主持公道的情况下,为师给他出头,他怎么可能会害我?”

陆沉声音不高,淡淡道:

“师尊何必故意发问。你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每次见我都要易容,对一个茶寮老板怎么可能没有提防之心。”

“离开之前,师尊不给他那锭金子,只结了茶水钱,是因为一个断了腿的老头守不住横财,反而会惹祸上身。”

“而说出‘鸿运楼’的去处,有两层用意。”

“一是看他可不可靠,以后遇事说不定能托付。”

“二是师尊惯用的灯下黑伎俩,换身衣服,换张面皮在这里坐等,若茶寮老板真的出卖我们,必然会有人赶来大肆搜捕。”

“待在鸿运楼,可以把一切情况尽收眼底。”

魏玉山眼中神色复杂,无奈说道:

“真想知道你那颗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为师七八岁的时候,还在用尿和泥巴,上树掏鸟窝。”

“怎么到了你这儿,却像是混了七八年的江湖,还知道不轻信于人,不轻易疏财的道理。”

陆沉腼腆笑道:

“徒儿平时看书比较多。”

他没见过底层江湖,但对于世事还是有几分了解。

行侠仗义,并不是打杀了恶霸,惩治了凶徒。

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在众人一片感谢声中离开就行了。

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清楚。

“说得好像为师没读过书一样?当年我也是凤翔府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若没习武,恐怕连秀才都考中了。”

魏玉山得意说道。

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家徒弟是个妖孽的看法。

也没多说,带着陆沉拐进旁边的巷子。

自个儿往脸上抹了两下,好似耍戏法一样。

那张儒雅随和的书生面皮,猛然一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粗豪大汉。

“来,让你看看为师手上的功夫!”

弄完以后,魏玉山大手张开,按向徒弟。

好像捏泥人似的,搓揉着陆沉清秀的小脸。

几个呼吸的功夫,面皮蜡黄的半大少年,转眼变为三角眼吊梢眉的小霸王。

“不错,不错。你长得快,筋骨强壮,根本不像个七岁稚子,换了张脸,这下子更没人认得出来。”

魏玉山端详了片刻,似是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为师再取两身干净的衣服,稍等片刻。”

只见他足下一点,不见运劲发力,顷刻就消失不见。

大有白日见鬼的惊悚之感!

“快到几乎看不清。”

陆沉眸光闪动。

对于便宜师傅的身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要知道。

他可是有武骨通灵的功体。

之前在河间坊。

武道三境的兆应求,其身形如云龙腾空,从三楼一跃而至。

自己都看得分明。

过了半刻。

魏玉山忽地出现。

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里面装了几件合身的衣服。

“刚才看师尊惩治恶霸,颇有侠义之心,我还以为会不屑于行此小偷小摸之事。”

陆沉打趣道。

这才多久的光景。

魏玉山就能找来一大一小的合身衣服。

估摸着不是偷的,就是抢的。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侠义’两个字,不爱听。”

魏玉山眉头拧了拧,语气冷淡,似乎不太高兴。

陆沉低头,嗯了一声。

两人易容换装,大摇大摆进了鸿运楼。

一楼,靠窗的地方。

魏玉山似是熟客,点了几盘下酒的卤菜。

又让跑堂的架起红泥炉子,摆出石锅。

炭火一起,里面浓汤滚滚,肉香翻腾,散发出诱人的气味。

“乖徒儿,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这火锅味道好!只可惜不是寒冬时节,要不然吃起来更带劲!”

魏玉山率先夹了一筷子,丝毫不顾狗肉滚烫。

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快意不已。

比起便宜师傅,陆沉吃相显得好看多了。

但他下筷子的速度也不慢,完全不落下风。

就这样,师徒二人把一锅狗肉分而食之,连汤汁都没剩下。

这一顿饭,吃得畅快淋漓!

“师尊,我看茶寮老板没辜负你的恩义。”

“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未见有人过来。”

陆沉用茶水漱口,满身的火锅气味,等会儿回到宅子,还得洗一洗。

“最好不过,省得我开杀戒了。”

魏玉山平淡说道。

“我只吃了老陈头的一碗馄饨,所以只还他一份馄饨的人情。”

“他要是受不住逼问,带了码头帮派和武馆弟子来寻我……情分用完,我只能照规矩办事了。”

陆沉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规矩?”

魏玉山答道:

“当然是魔教的规矩。人若犯我,以命偿之。”

陆沉若有所思。

难怪师尊不喜欢“侠义”二字。

也对,世上哪有杀人如吃饭喝水,惹了我就得偿命的豪侠义士。

看来还是“魔教余孽”,比较符合要求。

“乖徒儿,你记住了,我之所以帮老陈头,不是因为他遇到了惨事,受到了不公,被这世道狠狠地践踏,所以我怒从心头起,愤而拔刀……这种人活得累,死得早,千万不要当。”

“我帮他,只是因为刚来华荣府,凑巧进了他的铺子,吃了一碗馄饨。”

“反正踩死几个老鼠巷的凶横恶霸,对我而言动动手指的事儿,顺便为之。”

陆沉纠正道:

“师尊,你只是动动嘴,需要动手的脏活累活,可都是徒儿来做。”

魏玉山横了一眼,没好气道: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看了那么多书,怎么没记住这个道理?”

陆沉嘿嘿一笑,转而问道:

“师尊,你为什么讨厌侠义两个字?”

听得徒弟提起,魏玉山笑容一敛,沉声道:

“天底下受苦之人何其多?有多少大侠,有几个义士?救得过来么?”

“就像你此前说的那样,众生如羊,埋头吃草,遇到了猛兽只会呼救。”

“哼,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回回都有人来救?”

陆沉似是明白了,说道:

“师尊觉得人该自强自救,而非等好心人帮手。”

魏玉山发出冷笑,眉宇之间,那团盘踞的煞气如乌云盖顶:

“我闯荡江湖那么些年,但凡行侠仗义之士,往往难有善终。”

“因为世道险恶,卑鄙无耻之徒、不择手段之人实在太多,总有一天会着了道,中了计,丢了命。”

“你知道数百年前的江湖上,其实是八大家么?其中降龙帮被祖师灭了。”

“另外一家叫‘大旗会’,会长叫许凌山,绰号‘掌震三关’。”

“这人是个好汉,无论是谁遇了冤屈找上门来,他必定会前后调查,问明情况,为其出头,伸张正义。”

“死在他手里的恶霸土匪,江洋大盗,不计其数。”

“哪怕是边关之外,都有人传唱一代大侠许凌山锄强扶弱的民间歌谣。”

陆沉平常就喜欢听这些江湖掌故,眼下酒足饭饱,正好闲谈消食。

“掌震三关许凌山,大旗会……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魏玉山嘴角挑起戏谑笑容,似是讥嘲道:

“燕阀中人,多少应该都知道。毕竟——你们华荣府的这份基业,可就是从大旗会手里抢来的。”

“许凌山侠名满天下,横行江湖大半辈子,于五十岁大寿的时候准备封刀。”

“前夕,大名府金刀陈家三公子,断了一条手,满身血污倒在大旗会门口。”

“他父母兄弟亲族,一共两百三十一口人全部被杀,凶手是伏龙山庄的严天鲸。”

“伏龙山庄一滴血,一颗头,这是他们世代相传的规矩。”

“金刀陈家误杀了庄主严天鲸的大儿子,七日之后,就被灭了满门。”

“只有陈三公子出门在外,侥幸逃过一劫,躲开几次追杀,逃到华荣府大旗会。”

“乖徒儿,换成是你要怎么做?”

陆沉摇头不答。

这是个两难问题。

江湖之中。

无论是八大家,亦或者六大家。

都有一条必须遵守的规矩。

同气连枝,不可内讧。

得罪了一家,等于与其他几家为敌。

这是它们长久延续的根基之一。

许凌山若要主持这个公道,就得找严天鲸兴师问罪。

势必会影响大旗会和伏龙山庄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是许凌山,便会推脱过去,只要等到明天封刀,金盆洗手,这辈子的侠名,大旗会的基业都保住了。”

“可惜……他不是我,他是一代大侠,掌震三关的许凌山!”

“金刀陈家灭门惨案不用细查,早已惊动整个大名府,于是许凌山去了伏龙山庄,五十岁的他,一如年轻的时候。”

“后面结局如何不用多说,徐天鲸是武道五重天的绝顶高手,许凌山不过四重天……因为不守规矩,大旗会没了,华荣府也成了燕阀的地盘。”

“至于掌震三关?还有几个人记得?”

魏玉山语气中有几分萧索,摇头道:

“这就是为师不喜欢‘侠义’二字的原因。”

“它是一条踏破所有规矩,斩断所有不公的险路。”

“可人只要生在世上,谁能不守规矩?”

“打破规矩,却有不够强大的人,下场多半不好。”

陆沉好像有所感悟,跟着便宜师傅,他杀了人,听了故事。

对于这座江湖,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师尊,那要什么样的人才能不守天底下的任何规矩?”

陆沉问道。

魏玉山愣了一下,过了半晌说道:

“除非天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你,远超同侪,令众生仰望。”

陆沉仔细想了想,再问道:

“武道五重天都不够?”

魏玉山颔首笑道:

“江湖上又不只有你一个五境。你若坏了规矩,其他高手联手就是了,同境界再强,能以一敌十?以少胜多?”

陆沉思忖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武道五重天,已经是当世最高的一座山了。”

“还能怎么超越?”

魏玉山看自家徒弟陷入沉思,哈哈笑道:

“五重天离你还太远了,想那么多也无用。”

“当务之急,还是多完成几次换血。”

“对了,记得防范燕天都、燕明诚这对父子。”

陆沉点了点头。

想到燕、王两家的大喜之日,就在三天后。

他忽然问道:

“师尊,除了我,你还能多带一个人么?”

魏玉山并不意外,似是早就猜到了:

“上次请我去医治的那个小丫头?”

“做人有情有义没错,虽然为师走不了什么侠义道,可护住你们两个半大孩子,这点本事还是足够。”

陆沉大喜过望。

他一直都在担心燕阀灭门惨案。

若能保住玉丫头的性命。

那就没有别的担忧了。

至于燕平昭?

长房嫡系的三公子。

地位非同一般。

根本不需要操心。

“三天后……就要离开这里,去浪迹江湖了。”

跟着便宜师傅走出鸿运楼,陆沉抬头看天。

秋风渐起,落叶枯黄,竟显出几分萧瑟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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