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在小西沟晏家九房的破院子里,三个大小不一的男孩子,捧着书本,摇头晃脑,朗朗读书。
晏天爱瞧着三个愚笨的哥哥,把自己八爹气得跺脚,就嫌弃得紧,真是一个好眼色都不想给。
到一旁帮晏苏氏整理柴火,还小声嘀咕,“祖母,这三个哥哥天天如此,我真怕八爹被气得病倒了。”
“哎!”晏苏氏深深地叹气,这也是没办法啊!
谁叫他家如今破败,人人可欺,不然何至于委屈她的秀才儿子啊!
“祖母,要不等大姐回来,我让大姐把三个哥哥揍一顿,撵走得了。”
晏天爱是受得了自己八爹怄气,本来八爹就被老娘给气着了,这会儿还要被旁人气,她是心疼的要命啊!
“你给我省点心吧!”
晏苏氏嗔怪一句,心里那点点小九九又憋不住了,就看着晏天爱,小声问道:“二丫头,你说我能不能去找你里正爷爷,让他给你八爹修个私塾,收点束脩,让人望而退步,会不会好点。”
晏天爱一听这话,觉得挺不错的,可是小西沟有三大姓,八大小姓,外加三十户杂姓人家,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不是八爹一个,万一私塾修好,束脩惹人眼了,八爹未必能当上私塾的先生,到时候岂不是便宜别人?
如是那样,还不如不弄了。
“祖母,您老也省点心,可别给八爹找麻烦了,就这样八爹都被气得不行了,再来几个蠢的,八爹还不得气死了。”
晏天爱用了最狠的理由,晏苏氏吓得脖子一缩,连连罢手,“那还是算了,我可就只剩你八爹和你小姑了。”
是啊,大姑生表哥难产而死,二姑出嫁后,全家搬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也就小姑嫁得近,还知道音讯,可小姑婆母凶悍,堪比二奶奶,把小姑磋磨得不行了,就算在隔壁镇,也是难以回家。
以前一年还能回来两次,可天灾后的三年,小姑都没回来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晏天爱不敢想,也不敢说,苦涩一笑,“祖母,小姑很久没回来了,等阿娘这次从山里回来,我让阿娘带着点猎物,陪着您去看看小姑吧。”
“好好好,我也有好久没看到你小姑了,真不知道她好不好。”
晏苏氏说着,就叹气,“也不知道子轩和香草过得怎么样,这大旱第三个年头,我们宁县有河的地方都还好,那些没河的地方,真是可怜啊!”
是啊,大姐说,走出去,路上饿殍遍野,到处都是可怜人,他们这里真的算很好了。
大姑死了,留下香草表姐和子轩表哥,大姑父一年不到,就娶了同村的寡妇,头两年表哥和表姐年初二还能来,后来就只能偷偷地来,最近五年,表哥和表姐都没来过了。
八爹倒是去看过,只是回来也没说啥,就说还活着。
想来也是生不如死吧!
“没事,到时候一起去……”
“外婆,小舅……”
没等晏天爱说完,一声孱弱的悲戚,打破郎朗的读书声,也让晏天爱惊愕了,猛地起身,“子轩表哥!”
晏清河也转身,看到浑身破破烂烂,枯瘦如柴的外甥,杵着一根木棍,颤颤巍巍的立在门口。
这孩子可都十三岁了,瘦弱的跟天爱一样,他家距离这里可有二十里啊,他怎么……
晏清河心疼得要命,疾步出去,一把抱起外甥,“子轩,苦了你啊!”
“小舅,救……”
孩子说完这话,就晕死在晏清河的怀里。
“天爱,快,快去准备糖水和米汤;天川,去请村医过来。”
晏清河惊呼,又看着剩下的几个侄儿,“今日到这里,你们先回去。”
几个小辈连忙应着,齐齐起身离开。
“哎哟喂,我的子轩外孙啊!我苦命的大丫头啊!”
晏苏氏顿时哭嚎了起来,说着大女儿命苦,又说陆家不是人,悲痛的不能自已。
晏天爱也是吓着了,连忙去准备吃食,晏天川一溜烟就跑出去请村医了。
很快,村医来了,给孩子检查了身子,深深地叹气摇头,“晏训导,孩子是饿的,不必开药了,弄点软和的东西,让他回魂,慢慢将养着,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赏脸。”
村医姓孙,是个有医德的人,没有说出准备后事,已经是心善了。
“多谢孙大夫。”
晏清河道谢,吩咐天爱拿诊金,孙大夫就收了十文钱跑路费,实在没脸多收,临走的时候提醒一句,“要是有人参,倒是可以给他吊命,只是那玩意真不是我们平常老百姓吃得起的。”
晏清河闻言,心下一紧,这孩子要是早点来,也许……
可只是也许了!
一家人折腾了大半天,陆子轩倒是醒过来了,可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
晏清河连忙制止,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陆子轩不干,拽着晏清河的衣袖,着急的不行了,
“小舅,救我姐姐,救救我姐,我姐被娘卖……卖到苍溪镇张屠户……”
可怜的男孩,说得很着急,每说一句,都喘的厉害,断断续续,发出求救后,再度晕倒。
晏天爱连忙过来渡糖水,看着晏清河,“八爹,这事你找找大爷爷他们吧。”
“自然!”
晏清河紧了紧手,猛地甩袖,“天爱,拿十两银子给我。”
说到银子,晏天爱就心疼,可救人如救火,她不敢怠慢,只能起身去拿银子。
路过堂屋,见祖母还在哭泣,真是头疼的要命。
她死死攥紧手,才把怒气咽下去,疾步回房,拿了银子就过去给晏清河,抿了抿唇,没忍住,“八爹,你说说祖母吧。”
“别管你祖母,她这辈子除了哭,也没法喧泄心中的苦楚了。”
晏清河神情麻木地说完,拿着十两的银锭子就出门了。
晏天爱也是无奈,她祖母这辈子,真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懦弱无奈,就知道哭,难怪阿娘烦她……
好吧,谁哭阿娘都烦。
说不定她这哭的毛病,就是祖母这里学的,以后绝对不能随便哭。
不然,烦都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