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离开不久，李啸然翻窗而入，没有惊动楼下的聋哑佣人，看到妙依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他难受地别过头去。
“依人，你这是何苦呢？”
妙依人侧躺在床上，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闭上眼睛，迫使自己狠下心来，“你别废话，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李啸然抿了抿唇，从衣服内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如你所料，我查过他，他清廉的名声在外，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很难撼动他。”
妙依人痛得低低喘息了一声，“他只是隐藏得很深而已，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它只会提醒她还活在地狱里。
她享受这种疼痛！
她有气无力道：“把文件给我。”
李啸然把文件递给她，低声道：“可能还是我没挖得太深，你先看看这些资料，我再找人查他。”
“嗯。”妙依人翻阅文件，不一会儿，她蹙起眉头，“他小舅子的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啸然看了一眼那个名字，“是个很普通的名字，重名的也不少，你听过也不稀奇。”
“等等。”妙依人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半晌，她蓦地睁开眼睛，“我想起来了，地下直播平台的经理就叫这个名字。”
李啸然目光一凛，“你确定？”
妙依人点头，“确定。”
她指了指照片，“是他没错，虽然当时灯光幽暗，但我记得这双眼睛，阴毒狠戾，是他把老张带到囚禁我的铁笼子里的。”
李啸然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那段过往，他眼神微微颤动，“依人，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妙依人笑了一声，很不以为意地开口道：“那段地狱般灰暗的日子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
李啸然看着她眼中灼烧的恨意，他视线滑开，“我去查查他，如果能借用这个黑产业链把他扳倒，到时候你也能脱离他的魔爪。”
妙依人拿起照片，照片里是张先生一家三口幸福的合影，那孩子不到六岁，依偎在父母怀里，笑得特别开心。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滑过孩子的笑靥，眼神逐渐变沉，她低声道：“笑得真开心啊，可他知不知道他父亲是一个辣手摧花的恶魔？”
李啸然心中轻轻一颤，就见她已经把照片放回去，妙依人仰起脸望着他，神情有些楚楚可怜。
“真羡慕这孩子，我小时候可没机会被人这样捧在掌心里拍张照片。”妙依人艳羡道。
那段时间妙玲玉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也不管家里有个孩子，常常夜不归宿，等第二天回来，也是累得倒头就睡。
她没被人疼爱过，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人，以为只要除去对方身边的障碍，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站在对方身边。
妙依人让李啸然调查张先生时，荆小山也在秘密调查张先生，他和李啸然的调查渠道不同，调查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
江城。
木一工作室。
宋薇薇示意荆小山坐，她磨了两杯咖啡端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荆小山面前，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查得怎么样？”
荆小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娓娓道来，“那人叫张衍，是星辉传媒财政部的部长，为人清廉，在位期间没有任何的污点，工作极其负责，深得上面的信任。”
宋薇薇眯了下眼睛，“要真是清廉，会包养个女人在外面？”
“确实，所以我细查之下，查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你知道还记得之前的地下直播平台么？我查到张衍的小舅子是这个地下直播平台的牵头人，后来地下直播平台被李啸然端了，他小舅子就一直逃亡在外。”
宋薇薇捧着咖啡杯，咖啡香气袅袅，“那妙依人接触到张衍不是巧合，而是他们在地下直播平台就认识了？”
“是的。”
“那她为什么要让张衍包养她，张衍身上有什么是她需要的东西？”宋薇薇皱眉沉思。
荆小山顿了顿，“我查张衍时，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
“你说。”
“据说张衍清廉是假，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敛来的钱财藏在某处都快堆成一座金山了，只是没人知道这座金山在哪里，只当是空穴来风。”
宋薇薇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未必是空穴来风，地下直播平台一年牟利不知道多少亿，这些钱分到他手里，也够他富得流油。”
要是没有这位小舅子的存在，她还真信张衍一穷二白，但恰恰是有这位小舅子的存在，反而把他暴露出来。
荆小山点了点头，“确实，我打听过，这种灰色收入高得离谱，自从直播赚钱后，地下直播平台的收入水涨船高，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宋薇薇：“那这么说，妙依人愿意被张衍包养，是看上他那座传说中的金山？”
“极有可能，毕竟宋氏集团破产了，她现在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想报复你，肯定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撑，只是张衍也不是傻子，否则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揭穿真面目，凭妙依人的手段，想要拥有这座金山也不容易。”
“张衍这个人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尤其是他背后的这座金山，要是真被妙依人弄到手，只怕她又要出来腥风血雨了。”宋薇薇说。
荆小山沉吟道：“不如我们直接解决源头，她不是想靠张衍翻身么，那我们就让张衍一无所有。”
宋薇薇抿了抿唇，“先找到张衍的小舅子，他手里肯定有张衍贪污的证据。”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回来前，我已经让手下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荆小山说。
“嗯！”
宋薇薇忽然想起她之前在米国时遇到的刺杀，那群人明显冲着她的来，算算时间，也正是妙依人被张衍包养的那段时间。
她当时就在想妙依人哪里来的钱雇杀手，原来如此！
送走了荆小山，宋薇薇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日落黄昏，金黄色的余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像是给她身上披了一件金灿灿的霓裳。
妙依人为了报复她，不惜给人当情妇，能屈能伸到这种地步，她还真是小看她了。
*
“妈咪，明天幼儿园散学典礼，我能不能邀请蜀黍来参加？”回家的路上，宋晨晨抬头仰望着宋薇薇，声音奶奶的，带着期盼。
宋薇薇垂眸看着儿子，实在不忍心掐灭他眼底的那抹光亮，“蜀黍可能没时间，他回北城了。”
宋晨晨笑眼弯弯，有些得意道：“我下午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今天就回来，咦，那是蜀黍的车。”
宋薇薇顺着宋晨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男人从车里下来。
可不就是厉柏寒。
“蜀黍，你回来啦！”宋晨晨背着考虎书包，边跑边兴奋地喊道。
厉柏寒眼眸带笑，微微俯下身去，待小家伙扑过来时，一把抱住他举起来，宋晨晨尖叫一声，笑声也跟着传来。
厉柏寒举着他转了两圈，才把他放下来抱在怀里，语调微扬，“有没有想我？”
“想！”宋晨晨的声音特别响亮，“蜀黍，你有没有想我和妈咪呀？”
厉柏寒抬眸看向缓步走来的宋薇薇，几天不见，她似乎又瘦了，看得他心脏一抽，他低声道：“想的，我很想你们。”
日也想，夜也想。
宋晨晨笑得特别开心，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他凑到厉柏寒耳边小声说：“我妈咪也很想你，她每天接我回家时，都会下意识看一下去你家的路口，她以为我没发现，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厉柏寒被他这番话哄得心花怒放，他笑眯眯地看着走近了的宋薇薇，低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宋晨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回头看见宋薇薇已近在咫尺，他忙说：“蜀黍，你别告诉妈咪。”
宋薇薇已经听见了他的话，她语气危险，“又在说我什么坏话，我可听见了。”
“我没说妈咪的坏话，不信你问蜀黍！”宋晨晨一边说一边朝厉柏寒挤眉弄眼，厉柏寒勾唇一笑。
他看着她，“晨晨这么可爱，怎么会说你的坏话？”
“看吧，妈咪，我才不会说你的坏话呢。”宋晨晨得意洋洋道。
宋薇薇没再追究，她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男人，“北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不是说还要几天才能回么？”
厉柏寒从她手里拿过她的包，转身往别墅方向走去，边走边说：“还没处理完，我明天再飞回去。”
宋薇薇眉尖轻蹙，“那你为什么回来？”
问完她就想起来，是宋晨晨给他打电话，想让他回来参加他的散学典礼，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厉柏寒却说：“想你们了，就回来看看。”
宋薇薇：“……”
夜色深沉，宋晨晨玩累了，仰躺在游戏区里呼呼大睡，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又萌又可爱。
厉柏寒过去将他抱起来，宋薇薇跟在他身后，看他抱着宋晨晨往楼上走，她连忙道：“太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厉柏寒脚步一顿，漆黑的眼眸看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看透她的紧张，“外面下雨了。”
宋薇薇正被他的视线看得不自在，回头一看，外面果然上雨了，落地窗上全是雨珠，看着雨还特别大。
她抿了下唇，默默让开了路。
雨天，留客。
厉柏寒把宋晨晨送回二楼的儿童房，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想起刚才宋薇薇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发苦。
他一会儿下楼，她该是已经回去了吧。
楼下，宋薇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雨滴溅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响声。
“嗯，晚上我和晨晨就不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宋薇薇对电话里的宋母道。
挂了电话，她一回头就看见站在楼梯上的厉柏寒，她微微攥紧了手机，道：“晨晨没醒吧？”
厉柏寒缓缓步下台阶，他身高腿长，几步就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睡得很沉，一时半刻醒不了。”
宋薇薇点了下头，客厅里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有点怪异，宋薇薇道：“其实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厉柏寒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夜，他说：“我们要站着谈？”
宋薇薇会意，转身走进客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泾渭分明的态度让厉柏寒眸光微暗，“你想谈什么？”
宋薇薇双手交叉，明显有些紧张，“我前些天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医生说我很难怀孕，需要人工授孕。”
厉柏寒盯着她不停交叉又放开的手，手指被绞得发白，透露着她内心的纠结与紧张。
“人工授孕的意思是？”厉柏寒声音低哑。
宋薇薇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北城，晨晨的病需要脐带血，所以你能不能和我去做试管婴儿？”
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隐瞒对方的了，厉柏寒知道她就是宋薇薇后，估计也把她和晨晨查得一清二楚。
她不需要向他解释她为什么去北城，为什么重新接近他，因为他都知道。
厉柏寒心口一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薇薇，晨晨的病我知道，我已经让人扩大范围寻找能配型的骨髓，你知道脐带血不是唯一救他的途径。”
宋薇薇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厉柏寒薄唇微抿，却没有避开她的视线，他说：“如果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我希望他是因为爱才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宋薇薇腾一声站起来，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是，晨晨是个意外，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时你并不爱我，那怎么办，他就不配出生不配活着么？”
看她激动得脸色都变了，厉柏寒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无心之语踩到了她的痛处，“薇薇，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薇薇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她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重锤砸在她心上，让她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