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眉被他拖着走。
他是开车过来的,一辆崭新的皮卡。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辆车。
下车的地方离酒庄不远,离海也不远。因为有殖民时期留下的许多欧式建筑,是游客们到a市来常常会去的景点。
她被陆潜拉进一间餐厅——确切的说是一家曾经的餐厅,看的出已经被废置了一段时间,但从布局和装饰上以及那个开放式的厨房,还是能看得出曾经的用途。
“这是什么地方?你拉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陆潜问。
林舒眉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这是一栋20世纪初的小洋楼,德式建筑风格,以前的主人也曾经用它来经营一间餐厅,现在要转手,你觉得我把它盘下来,做我自己的餐厅怎么样?”
林舒眉按捺下内心的惊讶,看着他问:“你打算经营餐厅吗?”
难怪他开一辆皮卡车,是为了将来亲自挑货拉货方便吗?
“嗯,总要有像样的谋生手段吧。”他笑笑,“我毕竟不是真正的明星,综艺节目也好,直播也好,不可能永远有流量红利。不如趁现在,把流量变现。”
林舒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我本来只是打算做一个家庭式的餐厅,就在酒庄里面,这样将来参观酒庄的客人,在品尝葡萄酒的同时,也可以有地方吃饭。但现在我们要离婚了,这种设想似乎就变得不是那么方便。所以我选了一个离酒庄不是太远的地方,从这里过去也就10分钟的车程。我希望今后餐厅的餐酒,都由你的酒庄供应,这样我们可以做邻居,还可以做生意上的伙伴。餐厅里可以设置专门的葡萄酒展示柜,把酒庄的明星产品放进去,这样酒庄就有了一个对外展示的窗口,也不需要另外再设门店。”
他知道她近来频繁地接触汤慕泽,有意尝试进口葡萄酒的代理生意。在找下级经销商合作,面朝最终消费者的时候,最好是有门店或酒柜做展示。
他在偌大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墙壁归拢回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栋楼就觉得他很符合我心目中的dreamhouse,后来再仔细看,发觉他有点像我们住的那栋房子。大概很久以前我就曾经设想过,要在那个房子里,开一个餐厅,还有自己的画室。”
他转过来看她,“房子里还有你。”
林舒眉抬起头看着这栋建筑里的穹顶和半圆形的拱门,确实有一种时空流转、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潜弄错了,这栋房子,不是像明珠酒庄他们的住处,而是像他少年时在贺兰山下住过的那栋房子。
有雕花的铁门和葱葱茏茏的花木,还有秋千,地毯和糖果。
“你打算自己做厨师吗?”
“一开始应该足以应付,到后期如果生意不错,肯定要请专业的主厨和管理者,最后我大概就沦为吉祥物了。”
他倒是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
林舒眉摸着斑驳的墙面说:“装修可能需要一大笔钱。”
“是啊,所以我想能自己来的就自己来。”他走到她伫立的墙边,“这一面墙还有对面的,我都打算自己用手绘来填满。”
“手绘?”
“是啊,就是自己来画。其实也不算很大的工程,我想我应该能搞定。其他的资金我会去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你一定想不到,我爸爸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些房产。”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要不是这次离婚整理名下的资产,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富有。”
果然。
林舒眉却越发感到奇怪:“你之前也不知道你爸爸给你留下这些的财产吗?”
他摇头:“我不确定知不知道,但现在我脑海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一直以为所有东西都在我妈妈那里。所以在财产的问题上,我并不是有意瞒你。”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她有些烦闷的摆了摆手,“我只是以为……算了。”
她只是以为陆潜失去的记忆只跟她和卜寒青有关。
陆潜还目光灼灼的盼着她答复,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地方。
林舒眉找到一把落满了灰尘的椅子,轻轻用手拂了拂,就坐了下去。
她仰头看陆潜,问他:“最近发生那么多事,网络上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无所谓吗?”
他神色平淡,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也知道,我从醒过来就不是太关注外界的事情,几乎不太看那些东西,就连直播也只是想要帮酒庄卖酒和宣传而已。其实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不看不听,它就没有办法影响你。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但我也没有办法去反驳,去澄清,因为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陆潜...”
“眉眉,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渣男,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没有那么不堪的过去吗?”
林舒眉说不出话了。
过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
她的确曾经是最不愿相信他是个自私冷漠的渣男的人。
假如仅仅只是不够爱她,那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状。
有情人,终成眷属;无情的,终成怨偶。
就像他们的父母那样。
她不想步他们后尘。
尽管她有过心动,有过温暖美好的回忆,但那些都跟他无关了。
其实只要婚姻到期,他大可自由追求他想要的感情。
他只是不应该在没有画下句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开始另外的华章。
他欠她一个理由,欠他一个答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是比两人真刀真枪正面冲突更难以接受的结局,成为她始终无法想明白,也放不下的心结。
兵临城下,信任崩塌,不过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他的记忆如果永远也恢复不了,那么这个心结也许就打不开了吧?
陆潜猜到了她的答案,也只是笑笑:“没关系,反正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了。”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信他也没关系,只要他最在乎的那个人信他就好。
可如今连这点也成了奢望。
他曾经觉得失去了过去的部分记忆,或许是老天对他的恩赐,补偿他不能在她身边的这三年。
然而如今他才发觉,那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眉,我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或者不做朋友,从生意伙伴开始做起,好吗?”
骄傲如陆潜,从不见他这样低声下气地向什么人提过要求。
他现在说想跟她做伙伴,做朋友。
她想起夏日的窗边,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个草莓冰淇淋递给她的小哥哥——
喏,给你,别再哭了啊!
舒眉深吸了口气。
“陆潜,我们谈个条件吧。”
既然要做生意,必然要把条款摆到台面上来谈。
在商言商。
他抬起头:“你说。”
“你这个餐厅的装修费用由我来出,就当是入股,你爸爸留下的不动产你暂时不要动了,免得离婚财产清算的时候又说不清楚。”
陆潜眼睛里有光采渐渐亮起:“你说真的?”
“别急,我还没说完。”她继续道,“葡萄酒我也可以供给,不管是酒庄自产的还是欧洲进口酒,你可以根据你的客源需求来决定要什么价位的酒,我这里选择都很多。酒品的展示柜,我可以按照市价付你租金。”
他点头。
“但我有条件。”
“你说。”
“你身体现在这个样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她想起曲志华说的,把他当成一个病人,“你必须要定时去看医生。”
“我已经好了。”陆潜簇起眉头说,“我还在坚持做康复治疗和定期的复查,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心里有数。”。
就算不做医生,这样的医理常识还是会遵守的。
然而林舒眉说:“那不行,你必须去看我给你找的医生。”
“眉……”
“不行那就别谈了。”她作势起身要走,陆潜拉住他。
“我答应你。”他说。
林舒眉松了口气,继而又问:“你最近住在哪里?”
没想到陆潜指了指楼上:“就住这儿,又近又省事儿。”
“为什么不让赵医生介绍的中介给你找房子?”
“中介靠得住吗?现在人肉搜索这么厉害,就要留下一点痕迹,总能被他们找到的。我不怕什么,反正我也不记得,但我不想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扰到正常的生活,更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会影响到你。”
也不是没有道理。
林舒眉上楼看了看,倒是挺干净。
“你的那幅画我已经想到要挂在哪里。”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白墙,“这个位置正好对着酒庄,挂那幅画应该正好。这个餐厅不如就做成艺术餐厅吧,跟它的外观气质也很搭,可以请专业的室内设计师来看一看。”
画廊和餐厅相得益彰,再加上酒庄直供的葡萄酒,应该会吸引很多文艺青年和游客来打卡,这么一来,餐厅的定位也已经有了大体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