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眉眼疾手快从梯子上跑下来,还是差一点就来不及,幸亏门外刚好进来一个人,快她一步先扶住陆潜。
“汤先生?”
汤慕泽朝她点点头。
黑雾散尽,陆潜重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神色——舒眉明明焦灼,明明关心,却故作冷淡。
背后是墙上没有画完的画。
这样的场景,他盼了好久,最近都只在梦中出现,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不是梦,他伸出手去,在最熟悉漂亮的眉眼间轻抚,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别动手动脚的,清醒点了没有?”
听出她语气里的羞恼,陆潜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人在。
竟然是那个汤慕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歉,我是为了来找舒眉的。酒庄的人说她最近常到这个餐厅来,我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刚好碰见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你现在怎么样,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陆潜撑着身体坐起来:“我没事,谢谢关心。”
汤慕泽站起来,看了林舒眉一眼,说:“你们聊,我到外面去抽支烟。”
陆潜看着走到阳台上去的背影,问道:“他来找你干什么?”
林舒眉横他一眼,说:“你就别管别人的事儿了,先管好自己吧!你这样动不动就晕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叫你晚上不要熬夜,你就这么想赶在我之前把这幅画画完吗?”
头晕大概跟近来回忆频繁闪现有关,但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认为了,陆潜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附和她说:“对不起,不知不觉就画到很晚了,我不是故意要熬夜的。”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他最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头晕和头疼的症状——至少据她所知的是没有。如今不过画两堵墙的手绘画而已,就又累成这个样子。
“你最近有没有定时去齐医生那里?他的诊断又怎么说?”
陆潜点头:“最近每周都去,进展还好,具体的诊断结果你可以见到她的时候当面问她。”
“我怎么问啊,医生有保密义务的,不能泄露病人的病情,这是职业道德。”
“家属除外。”陆潜提醒她,“你是家属。”
林舒眉深吸了口气:“陆潜……”
“离婚的事,我这几天已经收到了律师的电话,餐厅和酒庄的产权归属和变化,是我们婚后财产分割的最后一步,现在应该比较清楚了。等你有时间,我们就去把协议签掉,然后去办最后的手续。”
他看着她:“现在,能不能先说点别的?”
难得见她一面,本来气氛也不错的,他不想只跟她讨论离婚。
“你想说什么?”
“下个星期就是月初了,我约了齐妍齐晖兄妹俩来试菜。你还有没有想约的朋友?可以一起来,所谓众口难调,我也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下周,这么快?”
“不算快了。我原本是打算月初开始试营业的,现在看来是赶不及,只能先试菜,把菜单定下来,还要再招人,怎么着也得月底才能试营业。”
“可是这两面墙……”
“不要紧的,你回头看看。”
林舒眉回过头,看到身后一黑一白两堵墙的画面都已经有了雏形。
虽然还没有完全完成,但残缺有残缺的美感,看起来有些抽象,倒也不错。
她问陆潜:“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这个投资人都不着急,你大可以从容一点,不用搞得这么紧张。万一准备不足,出现问题了怎么办?”
就像画手绘墙一样,如果不仔细些,画错了要覆盖修改,就得等颜料重新干透之后再来做,又麻烦又白耽误许多时间。
陆潜笑笑:“试营业就是发现问题的阶段,是为了避免出现问题来不及纠偏。创业不就是这样,摸着石头过河?我们都没有经营餐厅的经验,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问题,跟你经营酒庄是同一个道理。”
“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
“看得出来。”
他看得出她最近应该有烦心事,压力很大,所以才来帮着画这一面手绘墙,当做一种宣泄压力的途径。
之前酿坏一批酒,不过是创业之初的一点小考验。自己生产流程上的问题反而是可控的,其他不可控的因素还不知有多少。
林舒眉抿了抿唇:“之前的酒标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召回一部分酒?”
“为什么?”
“说我虚假宣传。”林舒眉自嘲的笑了笑,“你说搞不搞笑?其实就是文字上的偏差,酒标上写的有机葡萄酒,结果有人认为这酒里充二氧化硫就不是有机葡萄酒,只能说是有机种植的葡萄所酿造的葡萄酒,完全就是文字游戏!可是没办法,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的确是两个意思,假如不改,就真成虚假宣传了。”
陆潜皱眉:“要召回的酒多吗?损失会不会很严重?”
“具体的数目还在核算,不过还好,我该庆幸还没有大红大紫,没卖掉太多。进口的那些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有些自酿酒卖给各大餐厅,已经被消耗掉了,也不需要召回。主要就是综艺火了之后带动销量卖出去的那些。”
“是不是有人眼红故意找茬?”
“很有可能,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方面我有心理准备。这确实也是我们原先没有做好的地方,国外的葡萄酒标上是很注意这方面细节的。”
“那就好。”陆潜又瞥了一眼阳台上的汤慕泽,“他到底来找你干什么,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舒眉摇摇头。
酒标的事完全是酒庄自己的业务,汤慕泽不会为这点小事特意来找她。
她倒是怕他有其他更大的问题要找她商量。
“你休息吧,我走了。”
陆潜拉住她:“眉眉……”
她啧了一声,矮下身来:“还要干嘛,去医院?”
他摇头:“我是想说,你也不要太累了。如果压力太大,你也可以找齐妍聊一聊,她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算了吧,心理医生很贵的,我又没病,才不要去看医生。你刚才说请人家来吃菜,是下个月初吗?”
“嗯。”
林舒眉想了想:“眼看就是葡萄采摘剂了,今年的新酒下厂之前我想先搞一个品酒会,就请些熟悉的朋友和酒庄自己的员工,算是庆祝一下,毕竟今年上半年生意还不错,新酒要下厂了,给大家鼓鼓劲。”
这也是许多酒庄固有的传统节目,跟所有庆祝丰收的节日差不多意思。
“你想放到餐厅来办?”
果然不做夫妻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些事情,他完全能够了解她的想法,竟像是搭档多年的老友,十分有默契。
“你觉得可行吗?”
“当然可以,正好可以当做餐厅开业前的压力测试。要请哪些人你来决定,然后我再拟个菜单给你看看,看到时配什么酒合适。”
“行,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舒眉冲露台上的汤慕泽招招手,他会意,捻灭烟头,拉开门朝她走来。
“不好意思,让你等。”
“没关系,你们聊好了?”
倒像是他才是有正事儿,而陆潜是半道跑来打搅的人一样。
陆潜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他也只是笑笑,一手轻抚西服上的褶皱,对林舒眉道:“我送你回去。”
“我开车来了,你呢?”
“我的车停在酒庄,刚才是走过来的。这沿途风景不错,天气也很好,就当散步了。”
“那我先去把车开出来。”
“嗯。”
等舒眉走开,两个男人,并肩站在屋檐下,他才问陆潜:“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我自己就是医生,身体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
汤慕泽一笑:“那可不一定,医不自医嘛。”
陆潜终于认真审视眼前的男人:“你接近舒眉有什么目的?”
“男人接近女人,能有什么目的?”
“你喜欢她?”
“她那么优秀,又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你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她的上司,要是喜欢她,不会等到现在才迈出这一步。”
汤慕泽转过来看向他:“那么你呢?你也很多年前就已经娶了她,如果喜欢她,不会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我缺失了部分记忆。”
“想起来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改变。”
汤慕泽跟赵沛航还不一样,他跟陆潜之前没有任何交情,插刀简直快准狠,毫不留情面。
他接着说:“我当年是听说她大学还没毕业就订了婚,就算我那时候对她有什么心思也会有意控制,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要离婚,就意味着她从不幸的婚姻中挣脱出来,可以寻找另外获得幸福的机会。我就是那个机会。”
“你倒是很有信心。”
只不过这种信心跟男女之间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志在必得的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男人也有直觉。
而陆潜的直觉一向很准。
舒眉在不远处摁喇叭示意汤慕泽上车。
陆潜瞥了一眼,说:“你不要打舒眉的主意,要是你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