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嫌骑自行车比背着于二还费事,并没有再骑,花钱给于二雇了两个挑夫,每天担于二过来上班。于是那自行车被众人当新鲜玩样摆弄了两天,便一直放在院里。
想来徐瑶也是看见了,两人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又不说话。
槐树下,两个人一站一坐,良久无言。
过了一会徐瑶忽然问道:“这个……你本来是想要送给我的?”
林启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的问出来,一时有些默然。
“是。”他终究还是直接承认了。
槐树下,她忽然开口:
“能载我去逛一逛吗?”
林启扶着徐瑶坐上车,徐瑶低着头,脸微微有些红。
这个瞬间,两人都感觉到,这也许是一个馊主意。
但总不能这时候说不去了嘛。
反正也只是逛一圈而已——林启将徐瑶在座椅上放定,给自己安了安心。
这辆自行车因在后轮处加了两个轮子,后座也改大了一些,倒也稳当。
林启不知为何,有些少有慌张,他抬眼四下看了看,周婶正在厨房忙活,没有发现两人的举动。
于是骑着这辆所谓的自行车,载着徐瑶出了院子。
“还真是不好踩啊……”
怪不得于三嫌弃它,就当是锻炼身体吧。
在许许多多人的瞩目下,他们骑过了客栈门前的空地。
又骑过长街。
地面不是很平,自行车颠簸着,木制的座墩顶得林启的屁股隐隐作痛……
真的是个馊主意。
林启也不知徐瑶的乘车感受如何,他也不好问。
转过了一条人烟较少的街道,城门在望。
“我们出城吧。”徐瑶说,少女的语气间隐隐有些雀跃。
一直沿着坑坑洼洼的官道骑了很久,林启实在是有些踩不动了,主要是屁股也受不了,转头见远处有条河,河岸边芳草茵茵,风景不错,于是拐了车头过去。
到了地方,扶着徐瑶扶下来。
两个人在河边的草地上坐着休息。
小河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河边芳草青青,空气里似乎也带着草香,林启举目四望,四下静谧无声,一派自然美景,让人目旷神怡。
他曾经长年活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之中,呼吸着浑浊压抑的空气,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自然风景,此时置身绿茵之上,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
他转头看到徐瑶,她今天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衫,侧身静静坐在草地上,襦裙下一双秀足安安静静的摆在草地上。此刻她眼神里难得带着喜悦,风吹过她的发丝,她理了理头发,微微一笑。
眼见这一笑,林启不由得呆了呆。
“扑通……扑通……”
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时音,他皱眉,四下看了看。
很尴尬啊,好像是这个身体的心跳声嘛。
他在地上捡了一块扁平的石子,往水里丢了一个水漂。石子在水面上跳着,漂打了三次,落在水中。
扑通的心跳的声音还在响。
他苦笑着,心想,这心脏也不是我的,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只好轻轻地唤着歌,要把这声音从自己脑海中盖下去。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徐瑶听他唱得有趣,脸上笑容更甚。
“你这是什么歌?调子好有趣,但这个词……你怎知绿草是因为你变香的?”
“你又不是绿草,你怎知它不是因我变香的。”
徐瑶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不知道。”
林启只好露出一幅我说不过你的笑容,见徐瑶明亮的眼睛向自己看来,似在期待自己如何回答,便笑道:“这就跟‘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个道理嘛,自恋而已。”
徐瑶一愣,低声又念了这两句词,问道:“你可有全词?”
她也不像别人一样,总要扯些‘林公子大才’之类的场面话,然后探究他背后的身份。
徐瑶之所以问,只是因为她纯粹就是想听听。
此时少女微微侧了侧头,眼神里带着清澈的光。相处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见她像今天这样明媚,不想扫她的兴。
便轻轻吟道: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一首词念罢,徐瑶微微心惊。
眼前的少年,分明还不到二十岁,竟是这样的心境。
怪不得……
这些日子以来,她看过他杀人于暗室,与吴天一起做生意,聚拢了满城劳工,反击了孙德友,还在一天之内赚到那么多银子……但他看起来还是一幅淡泊的样子。
他平常做的事,除了写写算算,便是在客栈里擦擦桌子。没有什么得意疏狂,也不知他是否真的为这一切感到高兴。
如此想着,她轻轻念道:“问何物,能令公喜?”
林启微微侧头笑道:“知我者,二三子。”
徐瑶会心一笑,又说道:“这首词,万先生应该会很喜欢。”
说到万渊,林启脸上便露出八卦的表情。
徐瑶见了,心中会意,轻声解释道:“万先生年轻的时候,喜欢我娘。但我娘不喜欢她,我娘喜欢我爹那样的。”
林启便问道:“所以,他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徐瑶撇撇嘴:“他那是找不到婆娘,又不是为了我娘。”
她说着眼神便有些暗淡,林启正想劝慰,忽然想到万渊那天说的“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便有些愣住。
他又想起之前各种流言,加上今天两人一时兴起如此招摇地一同出行,平白让徐瑶落人话柄。他便后悔自己有些轻浮孟浪,又暗骂这时代嚼舌根的人太多了。
最可恨的是那万渊,嘴巴毒得不行,糟老头子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