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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儿守在父母的尸体前,没哭也没闹,他安安静静的待着,无数燃着火焰的碎石在他周围落下,他却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仿佛这些随时会要了他命的坠落物,是雨,是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一般。
安纾瑶甚至觉得,他其实想被砸中,这样就能和父母团聚,不必再在这乱世里受苦了。
这个认知让安纾瑶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当魔鬼偶然流露出人的情感时,她便没办法再把他当成魔鬼了。
尤其是此时的魔鬼,什么也还没做。
这其实是一本书,而对面的小男孩儿,未来则会成长为摧毁整个修仙界的大反派。www.sdichxwz.com
他会引发一场席卷三界的浩劫,断三界灵脉,斩飞升天梯,屠尽天下修士,只为复活一人。
而所有的悲剧,都始于这一刻。
七岁的安纾瑶,遇到了五岁的梅吟雪,她冲他甜甜的笑,唇角有好看的梨涡:“跟我走吧,战火马上就要蔓延到这里了,再呆在这里会没命的。”
远方剑修长剑如虹,一剑斩断黑云,阳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满目空洞的梅吟雪在女孩身后看到了久违的黎明。
一眼万年,从此她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是他的痴念,是他的心魔,是他穷尽一生去追求,却始终无法触碰的白月光。
故事本该这样上演。
只可惜,七年前安纾瑶魂穿了过来,占了这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婴的身体。
七年过去了,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可安纾瑶始终牢牢的记得一件事:安纾瑶不能救梅吟雪。
因为未来,在梅吟雪深深爱上安纾瑶的某一天,安纾瑶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这将彻底摧毁梅吟雪,让这沉默寡言的少年,变成残忍嗜血的魔头,执念成狂,灭苍生只为复活她一人。
安纾瑶不想死,亦不想再让这片大陆经历残酷的战争,修仙者和魔族的战争已经打了整整十年了,她出生在战火里,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虽然年仅七岁,可她已经看尽战争带给人们的创伤。
所以安纾瑶绝对不能救梅吟雪。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
安纾瑶躲在废墟后面,她拿出一块儿被洗得发皱的破布,将它在碎石中摊开,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到裂开的馒头,放到了那废布上。
小姑娘认认真真的把馒头包进废布里,打了个死结,然后再次从断裂的残壁口探出半个圆圆的小脑袋,偷看梅吟雪。
他没有发现她,甚至没抬头往这边瞥一眼。
安纾瑶放了心,她眯眼,瞄准了梅吟雪所在的方向,趁其不备,猛的把包裹着馒头的破布丢了过去。
丢完后,立刻转身躲到断壁后面,后背紧贴着墙,小小的胸膛因为紧张不断起伏,明明是在做好事,她却像做贼一样心虚。
怕被发现,怕被喜欢,怕一不小心让两个可怜人未来的命运更加可怜。
下面久久没有动静,安纾瑶有些担心,怕自己扔偏了,犹豫片刻后,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断壁的边缘,把着断裂的壁沿往下偷瞄。
她没扔偏,那鼓囊囊的破布团儿刚好落到了梅吟雪脚边。
梅吟雪偏头去看,捡了起来,那破布还带着淡淡的皂角的味道,被认真的清洗了很多遍。
揭开破布,里面的躺着一个干到发硬的馒头,这不是什么珍馐美食,但在战争年代,却比金子都珍贵。
梅吟雪似乎并不好奇馒头是哪里来的,他低着头,慢吞吞的咬了一口馒头,馒头很硬,他不太咬得动,于是便用手把馒头碾碎了,小兽一般用舌头舔着吃。
他吃东西的样子好乖,躲在暗处偷看的安纾瑶心都看软了。
心软的同时,又不可控制的,生起了满腹愧疚。
她本该带他走的,可她因为私心,丢下了他。
他还那么小,刚失去双亲,在这乱世无依无靠,又不懂任何生存技巧,这样孤苦又无助,熬得过即将到来的寒冬么?
若他熬不住,那她算凶手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安纾瑶无法心安,所以这几日,她每天都来给梅吟雪投食,她暗自期许着,希望其他好心人能带走梅吟雪。
他长得那样好看,又是书中的主要角色之一,安纾瑶以为这不是难事,可剧情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她已经这样偷偷的投喂了梅吟雪十来天了,可没人过来把他带走。
他自己也不走,执拗的守在父母尸体旁边,等着一场救赎,或者灰飞烟灭。
黑云越发密布,天空中掉落的劫火和死尸也越来越多了,战火逼近,村子里的人能逃的基本都逃了,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残,已没有人会来救他。
唉——
安纾瑶叹气,即便心中有愧,她还是不能救他,修仙者和魔界的十年大战已经给这片大陆带来了太多创伤,而将来由梅吟雪引发的浩劫,将比这场大战更惨烈,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带他走。
想活命的话,就自救吧,自己离开这里,逃到远方去,天下之大,会有你的容身地的。
走吧梅吟雪,求你了,我不会救你,你自己走吧!
安纾瑶闭上眼睛,心情压抑得不像话,她似乎没有勇气再多看梅吟雪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废墟下,一直低着头的梅吟雪在这时抬起了头,黑葡萄般明亮的眸子,定格在安纾瑶刚才躲藏的地方。
走掉了吗?小男孩儿想:都十二天了,她还是躲着不敢露面。
是害怕他么?
他有点失落,浓如鸦羽的长睫毛垂了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弧形的阴影。
“你为什么不过去打招呼?”空灵的女音响起,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气,“雪儿,她不过来,你可以过去的。”
梅吟雪侧头,看向了漂浮在父母尸体正上方的,母亲的魂魄。
梅家血脉,可控尸通灵,他从小就能看到别的孩子看不到的东西。
在血脉的作用下,他甚至会不自控的让恶鬼现形,让死者尸变,所以孩子们都怕他,尽管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从记事起,他就跟随父母颠沛流离,在战乱中东躲西藏,他其实刚搬到这个地方不久,梅家吓人的血脉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所以他不太懂,她为何还是怕他?
虽然不懂,可受伤的感觉却丝毫没有被削弱,小雪儿摇了摇头:“她不想我过去。”
梅吟雪的父母面上都笼了层阴云,两个孤魂对视一眼,女魂飘了过来。
她伸手轻抚儿子的脸,动作温柔一如生前:“雪儿,你得离开这里,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做得到的,对不对?”
梅吟雪抿着嘴巴不说话。
他知道他得离开这里,他不走,父母心中有牵挂,魂魄都无法转世。
可他若走了,那个一直给他送馒头的小姐姐不就找不到他了吗?
万一明天她改变主意了,不再躲了,他却走了……
小男孩儿低下了头,长睫毛也垂着,乖巧落寞的模样,教人不忍苛责:“再等等吧。”
等。
他们两个都在等。
她在等他走,而他在等她来。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安纾瑶被打得脑袋都在发懵,可她还是没松口,像固执的小兽,咬住猎物,绝不松口。
“妈的!”山羊胡彻底被激怒,眸底映出暴戾的光,“小贱人,老子不信治不了你!”
他被咬的那只手,直接掐住安纾瑶的脸,然后反手把安纾瑶的脑袋狠狠砸到了地上。
“嘭!”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安纾瑶头破血流。
“瑶瑶!”
看到安纾瑶挨打,柏亚川和梅吟雪都着急了,两个男孩儿不顾一切的向前扑,想拯救他们的同伴。
可骷髅邪僧的手掌像铁钳,牢牢束缚着他们,他们挣不开,也过不去。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他们……太弱小了!
惨烈的撞击下,安纾瑶只觉得天旋地转,不受控的松了口。
山羊胡把自己被咬得鲜血淋淋的手抽了出来,他瞥了眼倒在地上满头是血的安纾瑶一眼,冷笑道:“自讨苦吃!早松口还用挨这疼?”
“别一副贞操烈女的样子,想开点,你一个女娃娃,没有仰仗,如何在这乱世存活?还不如做炉鼎,叔叔会挑个好人家卖你,起码能让你衣食无忧的过个十几二十年,不比你当叫花子强?”
山羊胡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想重新拎起安纾瑶。
然而就在这时,处在半昏迷中的安纾瑶猛的睁开眼,对着山羊胡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滚你妈的。”女孩儿一改往日的温顺柔软,眉眼犀利又冰冷,“鬼才给你们这群垃圾做炉鼎!”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山羊胡脸上,山羊胡愣了一下才发现,那是女娃娃刚才从他手上咬下来的一块儿肉。
“贱人!”山羊胡怒意达到了顶峰,他一改刚才伪善的笑脸,表情变得无比狰狞,“老子饶不了你!”
他抬脚,对着安纾瑶狠狠踩下。
黑云移开,清冷的月光映进船舱,正好照在安纾瑶鲜血淋淋的脸上。
她眉眼间全是血,杏眼儿却依旧澄亮,与皎洁的月光相映,都纯白无暇。
山羊胡的脚近在咫尺,这一脚下来,后果未知。
“不要——”梅吟雪突然发狂,黑色的火焰烧毁了他缠在左眼处的绷带,男孩儿猛的睁开了受伤的左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梅吟雪原本与常人无异的左眼,突然变成了全黑色,黑色的火焰在他左眼燃烧,他一身戾气,杀气腾腾。
“……你……你是……”山羊胡一僵,脸色骤变,“你是薄家人?!”
“陀山,快松开他!”山羊胡急声大叫。
然而还是太晚了,陀山抓着梅吟雪胳膊的那只手,快速萎缩了下来,仿佛被邪魅吸走了生命力一般,原本高大如同一座小山的陀山,很快便在惨叫中被吸成了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