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月有余,清源五老每隔三两天就会来到天阁之外,以期能够得到一些吴道心的消息,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丘师兄,你说吴太师叔此次,还能不能再出来?”五老立于天阁之外,自从他们在竹楼里找到了吴道心所留的手记之后,关于生死诀密卷的修炼,终于有了进境,可是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五人却始终觉得仍是不得要领,就像少了些什么,有如隔靴搔痒,不能尽兴,有些问题,总是想当面向吴道心问个清楚。
“钟师弟,虽然我也希望吴太师叔能够再次走出天阁,只不过千百年来,这样的事,似乎还没有人能够做到。”丘道炎望着前方的七重宝塔,苍老的脸庞上,也挂上了淡淡的忧愁。
“哎,师兄当时应该更坚决一点,哪怕再留住太师叔几日,也好让他把这密卷的内容讲的更详细一些。”钟道鸿面带懊悔的说道。
丘道炎眉头微微一皱,“再留他几年怕也没什么结果,这个老家伙,我倒觉得他是有意调理我们几人,所以留下了一本不全的密卷。”
“那么师兄的意思是,他敢损毁洪如祖师留下的至宝?”说到这,钟道鸿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倒不是。”丘道炎微微一顿,“我总觉得,他给我们的这本,并不是真本,中卷我们从来没有人见过,而是师祖们历代相传,传到吴太师叔之后,便没有再往下传,故此我们没人见过,也就不辨真假。”
“但是依照宗门规矩,进入天阁朝宗炼体之人,必须将密卷还于宗内。而丘师兄现在是宗门领袖,吴太师叔不将密卷交于师兄,师兄大可以用门规罚他。”
“岳师弟说的是,只是如果他一口咬定给我们的就是真卷,却又如何?况且他现在已经身在天阁之中,我又如何以门规制他?”
“这?”岳道明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丘道炎的提问。
“那大师兄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办?”
丘道炎一笑,却没有回答秦道远的话,反而看向古道尘,“古师弟,你有什么主意,不妨说说吧。”
古道尘手捻短须,嘴角撇了几次,才开口说道:“丘师兄,可还记得随太师叔一同去的那个孩子?”
丘道炎眉头一皱,“难道古师弟的意思,真卷在他手里?”
古道尘摇摇头,“不好说,我这些天来也查探过,太师叔认识那个孩子不过就是那几天的事。在此之前有不少人打过太师叔的主义,毕竟七宝童子的名号不是虚的,而太师叔也早已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要说他能将这般重宝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我是不大相信。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我们手中的,应该只是一卷残本。生死诀上卷我们是见过的,从奥义传承来看,必然不假。但这老头子怪我们当年与他意见相左,推丘师兄做了掌门,所以才给了我们一本残卷。”
“那依古师弟看来,中卷会落在哪里?”中卷的下落才是丘道炎最为关心的。
古道尘继续说道:“在太师叔进天阁之前,中卷一定还在他的身上,否则以他的心性,丢了中卷,必然会主动向历代祖师请罪。但是进了天阁之后,他是否会将中卷交出,交给了谁,就不好说了,不过即便这样,我们的目标也明确了许多。天阁之内,不外乎太师叔,那个孩子,以及那只蠢鸟!”说到这里,古道尘的声音竟变得有些阴狠。
“若真是落在了精啼手里,这事怕是更难办了。”丘道炎右拳轻锤着左掌,对于精啼,他还是十分忌惮的。
古道尘恨恨的咬咬牙,“但是以他们的交情,落在他手里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吴老头除了生死诀中卷之外,还有鸣霜剑以及天香瓶,这些年来也是下落不明,不知他是否已经传于什么人。”
“那我们要不要进天阁去查探一番,事情不就明了了?”秦道远把心一横,大不了就再拼一次。
丘道炎赶忙摇头,“这万万不可,我们已经与精啼有过一次冲突,答应他再不轻易进天阁之内,若是再与他发生什么不快,只怕日后更难谋事。”
古道尘也是点点头,“精啼的古板,我们有目共睹,有他在,倒也不怕什么宝贝飞了,既然吴太师叔出不来,他的徒弟总是要出来的,所以我们不妨在此以逸待劳。若是中卷真的落在了精啼手里,丘师兄直管以掌门身份收下,精啼再强,不过是一天阁看守,仍算天阁弟子,以阁规索要,他也无话可说。而若是落在了那个什么陈素手里,嘿嘿……事情就好办多了。”古道尘说着一笑,同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其余四老见了,竟也都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此时的天阁秘境之内,一只光茧微微颤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光茧砰然破碎,化作漫天光点,光点包裹之中,一头雄鹰振翅冲天,双翼展开,足有十余丈,锐利的眼神扫过下方万物,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当目光触及古木仙根之时,鹰身忽然一荡,随后慢慢变小,显出一个人影,正是之前被古木击败的精啼。
精啼身在半空,看着下方的古木,脑海中闪电般的飘过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陈素被古木炼化,自己也被古木吞噬,怎么现在反倒没事?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境?精啼的双目再扫向古木旁边,那里的两只根茧之上,此时正闪烁着盈盈绿光,而陈素的那只根茧,更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精啼更加不明所以,自己的伤势不但一扫而空,修为反而还有精进的感觉,之前已经确定的陈素被炼化死亡的事实,现在看起来也是无稽之谈。
精啼落在距离古木十几步远处,看着其上已经凋萎的只有拇指大小的一枚灵桃,现在可以确定,之前的一切,确确实实发生过。那么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站在那发了一会呆,仍旧不明所以,不由得开口问道:“仙根,你这到底是搞的什么名堂?”
古木的枝叶一阵摇摆,空灵的声音响起,“你受人之托,我亦受人之托,所以不得已用了一点手段来骗你。守护千年之情,我怎能轻易忘却,只不过这个孩子,全无一点修为,如果不通过你的身躯的话,我也无法完成其人的托付。”
精啼鹰眼一缩,“哼,我还以为你是一段没有灵智的朽木,想不到也会耍些手段。既然肯与我说话,那你倒是不妨将这其中的原委,一一与我道来,让我听听你有怎样的苦衷。”
“这其中的原委,你日后自然知晓,现在最重要的,你还是先完成对吴玄心的承诺吧。”
精啼头一扬,“哼,还卖关子,不说也就算了。”精啼转过身,看着陈素所结的根茧,迈出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谢了!”
“你我之间,何谈谢来?”空灵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精啼轻啐一声,“不要说得好像我与你有多深的交情似的。”
“哈哈哈……”随后天地间两道悠长的笑声响彻而起。
精啼来到陈素所结的根茧之侧,盘膝坐下,闭目养神,看样子陈素破茧而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根茧上流淌的雄浑元能,连精啼都为之侧目。
精啼一坐,便是三天。
忽然,精啼的两只鹰眼陡然睁开,只见那根茧之上,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随后只听咔嚓一声,那裂纹闪电般蔓延而开,无数道耀目的银光自裂纹内散发而出,射向四面八方。
“终于要出来了么?”精啼见状,微微一笑,“看来玄心的眼光果然异于常人,连古木都肯炼化一只灵桃助他炼体,有了这般根基,日后修炼起来,一定会事半功倍,大梦诀在你手里,倒也不算枉费。”
不待精啼说完,那道道银光越来越盛,最后竟都连结在一起,那些缠绕在一起结茧的根须瞬息间消散在银光之中,显露出其中盘坐的一道人影,银光缓缓敛去,人影左掌平端,右掌贴于胸前,双目微闭,一脸祥和之态,正是以自身心血供养青果,为父求丹的陈素。
根茧破去,片刻之后,陈素缓缓的睁开双目,环视四周,就像失忆一般,好半晌后,看向精啼的双眸才恢复了一些神采,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问道,“是精啼前辈?”
精啼闻言,哈哈一笑,“不是我,还能是谁?”
陈素缓缓的摇摇头,“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好多事,好像是过了一辈子,又像是只有一瞬间,这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里是梦,还是那里是幻?一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觉?”
“痴儿,一切梦幻现实,都是你的心底感悟,何去何从,自然要你自己去寻找。”精啼看着陈素,想来这两个多月在根茧之内,古木一定为他织就了一个不平凡的梦境。
“父亲!”陈素忽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前事种种,浮现心头,想到吴道心,不禁面露哀容,“不知师傅他?”
“玄心已然为你结成青果。”精啼伸手一指,古木那里三枚攒生的青果,正闪烁着生命的光华。
陈素见了,赶忙跪下身形,遥对古木,叩了三个头,“师傅大恩,陈素永世难忘。”
精啼站起身,而后扶起陈素,“玄心既然肯收你为徒,带你来这里,这一切自是他心中所愿。他一生为人洒脱,想来也不喜你这般小儿女之态。”
陈素点点头,“多谢精啼前辈教诲。”
精啼继续说道:“你进天阁,也时日不短,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陈素闻言一惊,“数天前我离家,是为父亲求药而来,精啼前辈此言,却是何意?”
精啼微微犹豫,但事实终究不能更改,“只怕你在天阁之内,已经两月有余。”
“啊?”陈素一听急得捶胸顿足,“这么长时间,那我父亲,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了?精啼前辈,可否请您准我下山,回家去看看我父亲。”
“父子天性,这是应该的。”精啼说罢,缓步走向古木。
陈素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马上飞到父亲面前。
片刻之后,精啼手中托着一枚青果回到陈素身前,“这便是玄心所结之青果。”说罢,递给陈素。
陈素伸手接过青果,催动内元,就想回家去见父亲,可是连续几次,只觉丹田内空空如也,梦境中那种凌空虚渡的能力竟完全不见。
精啼见状,伸手搭在陈素的肩上,“痴儿,无论你之前在根茧内见过什么,那些都不是妄想,玄心传于你的大梦诀,只要你用心修炼,所有的一切,都有回来的一天。”
陈素这才知道,原来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全无修为之人。
精啼又拿出一支鹰羽,递与陈素,“此物是我元神所结,可以助你飞行七次,每次三个时辰。如果以后你遇到什么麻烦,不妨用来逃命。”精啼又传了口诀用法。
陈素谢了精啼,接过鹰羽,连同青果一起,小心的收起来。
精啼略一思索,又嘱咐道:“玄心传你的几件宝贝,不知被多少人觊觎,故而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示人。另外,一会我会亲自送你离开清源宗,在你没有能力自保之前,千万不要擅自回来宗门,也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在这里发生的事。”
陈素又郑重的点点头,“弟子记下了。”
精啼拍了拍陈素的肩膀,“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精啼搭了陈素的肩膀,两道人影缓缓的扭曲不见,天阁秘境之内,只有吴道心的根茧,还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