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一大圈,祝微星再回到姜家,见姜翼已经醒,正顶着一头乱毛睡眼惺忪的瞪着自己,显然不满一睁眼就没看见理应乖乖窝在屋子里的魂。
祝微星却顾不得姜翼心,神思纷乱的来到床边,呆望着那具仍无反应的身体。
眼看又是一天从白到黑,自己却依然没有附身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他或许真要孤魂野鬼。
而且暂时回不家上不课打不工都还能找借口搪塞,但明天理该是祝微星启程去e省备战金律奖的日子,若是赶不,这场钢琴比赛怕是要打水漂。
偏祝微星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在这两天面对那么的信息量与变故后,生出了一些动摇。如果他的复生,他的存在,他的现在,处处充满谋划与安排,那他拼命经营着的所谓祝微星的人生,会否根本没有意义?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不受自己所控,他的认真他的努力,什么学习,工作,钢琴赛,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正当沮丧如藤蔓在祝微星的周身疯长时,一阵砰响炸起,拉回他飘远的神思。
就见床头摆着的水杯忽然倾翻,溅一地狼藉。
姜翼一下跳起,怒骂不知何时过来乱拱闯祸的狗儿子。可在收拾现场和打狗之前,他选择先抽了纸巾去清理床那身体被飞溅到的水渍。
就见姜翼满脸烦躁,姿势粗暴,真落下时的气力却意外的轻巧,擦了面皮又擦头发,一绺一绺仔仔细细。
明明也没显出多少温柔怜惜来,祝微星却在那动作里忽然生出了信心。
他怎么忘,即便醒来后的经历都掺杂某些不可抗力,但和这人经历的种种,绝对是他复生后难以设计的鲜活意外。
遇到姜翼,已足够为他继续坚持做祝微星的最大意义。
所以他要回去,要回到正常生活里,不管什么千山燕六鬼王繆斓有何目的。当下,他的努力,只为姜翼为自己。
甩脱彷徨,祝微星又开始着急,如果他没能力做到还魂,目前唯一的希望只能找宋奶奶。
发现魂魄又在围着自己绕圈圈,给活死人擦完脸的姜翼丢纸巾朝祝微星看去。
“你没觉得这样也挺好?”姜翼忽然说。
祝微星不明所以。
姜翼:“你自由自在,出去乱跑也不要紧,走再远也总要回到这里来。而我呢,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个假的当消遣。虽然人和魂都不算活着,但也不会再死了。”
祝微星只当姜翼又在说什么疯话,却见他表情没了往日躁郁,竟显出一丝真诚,还带了一丝浅笑。
而这笑容,莫名让祝微星有些发冷。
不仅只一瞬,那笑容便收起,被姜翼惯常的白眼代替,像满是作弄人的恶劣。
果然又胡说,祝微星无语。
便见那人起身披衣,点了根烟后就要往外去。
祝微星奇怪,急忙要跟,被姜翼指回去。
姜翼不爽:“今天在外面野了一天还不够?”
又抬杠:“你管我去哪里?不要你跟着。”
可见祝微星真着急了,到底还是不耐烦的解释一句:“你不是想回去?想找那老太婆?”
祝微星道,他是想,但他要和姜翼一起去,不然就以他和宋奶奶的紧张关系,怕不是宋家都要被这人拆。
姜翼却不理:“你给我好好呆着,再瞎跑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说完,便向门边去,可走两步又回头,瞟眼床躺着的人,返身进屋,从柜子取一盘蚊香,用手里的烟点起后,看着那猩红的火芯片刻,随意丢到了床脚。
对卧在一边的大款布置任务:“看好他,回来不见人你俩一起走着瞧。”
丢下警告,姜翼带门,离开。
祝微星本想追,却见大款还真矜矜业业的挪到面前,睁着一双无法聚焦的大斜眼听话的监督起自己。
祝微星:“……”
又记起王阿姨之前说担“脏东西”祸害普通人的话,祝微星到底还是止步伐。
只是仍紧张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发生不可控的矛盾冲突。
可一直等到天黑都未见人回来,祝微星焦虑之余只觉越来越疲累。正疑惑于一只鬼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异状,一阵熟悉的拉扯感出现在体内。
伴着大款忽然响起的嘤嘤声,祝微星视线渐渐发花,最后蓦地一黑,失去知觉。
……
再睁眼,眼前显出几丛斑驳的暗色墙皮,祝微星认得,那是姜家的天花板。
他一下转头,就对床边坐着啃饼的姜翼。
祝微星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拳头。
外面天光大亮,显是又一个白日到来,而祝微星在时隔两天三夜后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艰难地撑坐起身,祝微星茫然的问:“为什么?宋奶奶让你做什么吗?”
姜翼不屑地掀掀嘴角:“屁,她家根本没人,害老子半天。”
所以不是她?那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然现在没时间给祝微星思,他驱动躺两天已近僵化的身体,勉力踉跄下地。
姜翼不高兴了:“又干嘛?”
祝微星捞起桌的手机,果然见头躺好几条宣琅的消息。
宣老师本被组委会特别邀请担任小提琴儿童组的复赛评委,但他有学生比赛,为了避嫌,便没有答应。几场前期研讨座谈会碍于人世故却不得不去,少也是为祝微星探探今年比赛的路数,所以先行一步,此刻已经在现场了。
宣琅在信息里说今天下午两点,他会在当地的飞机场等着祝微星到来。
这也是祝微星无法放弃这次比赛的原因之一,他不能辜负宣琅对他这段时日的栽培,他一定要去比赛。
祝微星说:“我要去e省。”
姜翼皱眉,不可思议:“什么玩意儿?”
祝微星知道姜翼怕又要骂他“麻烦精”,但祝微星不得不坚持:“我要……去参加钢琴比赛。”
姜翼上前一把抓住他软弱无力的小白爪,嗤笑:“用棉花手弹?”
祝微星:“比赛是后天,我还有时间恢复,但今天要去登记报道。”
姜翼像是被祝微星的话气笑:“行,你去,能爬出这屋子老子一点都管不着你。”
祝微星还真打定主意,尽管手脚酸麻的一行一刺,他仍跌撞的朝外走去,只是行到门边时,差点被横亘的杂物绊倒。
眼看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一条有力的臂膀自身后将他拦腰稳住。然后是姜翼阴恻恻的夸奖从头顶传来。
“一活过来就作死,还有人比你更了不起吗。”
祝微星也知现下不是逞强时,形势让他放弃倔强,不得已向身边人求助。
“你……送我回家换套衣服,整理下行李,我可以自己叫车去机场。”
姜翼冷脸,无动于衷。
祝微星硬着头皮软下声来:“好不好?”
姜翼额角抽了抽。
……
祝奶奶来开门时看见并肩站在门外的两个男生微微一愣,然很快她便敛去表,退一步让他们进来,一边听祝微星给她解释这几日的去向。
都知道他人在姜家,祝微星找什么理由都尴尬,只能含混的说是和姜翼有点事,然后将重点放在即将离开一周去钢琴比赛。
奶奶竟也没问,祝微星换好衣服出来,直接提一个包裹给他。
“知道你忙,我简单给你准备好了行李,还有证件,都在里面。”
祝微星接过一看,妥帖齐整,难掩惊讶。
“谢谢……”祝微星感动,又急忙将自己离开一周后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关照,比如电器使用,比如家里一些他放的东西。还有前几天他就拜托焦婶,让她每天都来看一看奶奶,有问题就给他打电话联系。
唠叨半天发现奶奶静静望着自己,祝微星才后知后觉,祝靓靓去也老不在,奶奶该是早就习惯了,怕是他言。
良久,却听奶奶应他一声说:“我知道。”
顿了顿,老人家又道:“好好比,别紧张。”
祝微星口一热:“我会的。”
奶奶把他送到门口,目光略过站在那里的另一个高个男生,轻轻说:“路上小心。”
祝微星:“好,奶奶您也是。”
离开祝家,稍稍缓来的些的身体已能勉强行动,祝微星慢吞吞的往羚甲里外去,没有说话。
姜翼缀在他身边,也没开口,各自沉默着走到了弄堂口。
祝微星知道,姜翼不送他,一方面是机车停在汽修店那里,绕道去取还不如自己坐车去机场更快。另一方面是这家伙里不高兴,毕竟从上个月听说他要去比赛起就没乐意过,更何况分别还来的如此突然。
祝微星说:“我下周就能回来。”
本来就是,不一周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转个身就又能再见,何必这么难分难舍,祝微星在心里告诫自己。
姜翼的回答只是凉凉地看他一眼,下一时点点头,竟像赞同他意思。
以往羚甲里八辈子都等不来一辆出租,今天却出奇顺利,像有个司机走错道绕到路口,正被祝微星拦停,让他连话都没来得及和姜翼多说几句。
打开车门,祝微星坐进去。
他在车内看着车外的人,对他轻轻挥了挥手。
姜翼没有说话,只看着他。
出租车在他的注视中发动,向前行驶,慢慢远离。
祝微星没有回头,只看着后视镜,他看见姜翼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远去,平时那么爱摆酷的一个人,却直到车影淡灭都没有转身。
当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时,祝微星忽然被巨大的失落与难过击中,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分离,却忘这是自己醒来到现在第一次迎来的真正的分离,还是和姜翼的分离。
复生以来,他走到哪里都有姜翼,他让祝微星习惯了他的无所不在,习惯了一转身一抬头就能有他陪伴。祝微星觉得世界安全且熟悉。可现在,他要去往一个没有姜翼的地方,向来自认独立勇敢的祝微星竟生出一丝恐惧。而僵化的身体,三天来未得半分休憩的疲惫精神都在加重他这种分离的不适。
他甚至生出了悔意,如果不去,如果调头,会不会是最好的选择。
短短一程,祝微星反复在挣扎里,连一旁的司机师傅都发现他微微发抖的模样,询问有没有问题。
最终,祝微星还是将一切异状全数压下,摇摇头,用尽全身气力,回到了那个表面平静的自己。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