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就算真的接受他的追求也没关系吧。”
薛咏愣住了。
火锅汤底已被煮沸,不停地咕噜咕噜冒出红色气泡,打破平静的水面。
薛咏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这怎么可以呢”
苏俞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啊都是未婚单身,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我觉得ok。”
薛咏被问得茫然了,他身边影影绰绰知道他和邢烨然往事的只有苏俞一个人,所以他才敢和苏俞透露一些,没想到苏俞会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服务员上菜了。
薛咏说:“先吃饭吧。”
苏俞一边把肉片烫进火锅里,一边说:“七哥,虽然你一直承认自己是基佬,但我觉得你的想法观点还是和普通直男差不多,觉得世俗啊外界的目光很重要。可是,有那么重要吗我是因为我爸才必须变成这个样子。”
“七哥你父母都不在了,邢烨然还有个亲爸,他那个爸在和不在也没区别,又没人管的着你们,左右搞同性恋都会被人当成变态,和前男友的弟弟搞会更糟糕吗”
薛咏固执地摇头:“你真是一派歪理,我不和你说了。”
现在的这些小年轻,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大夏天地吃火锅,爽是爽,也冒了一身汗。
深夜,燥热的城市终于凉了一丝下来,薛咏去公共停车库提车。
吹着夜风,薛咏琢磨着苏俞说的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外界的言论,但一来他觉得不能对不住邢文彬,二来他答应邢烨然的求爱对他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成年人得懂得克制。
和自己养大的小孩子谈恋爱的话他得成什么人了
他干不出那么缺德的事。
路过上次那家酒吧的后门。
有个小工正在搬箱子,箱子破了,里面装着的水果掉了一地。
薛咏停下脚步帮他捡东西。
小工一直低着头,弓着背,看上去穷酸卑微,丧气沉沉地对他说“谢谢”,薛咏不以为意地回了“没关系”。
小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薛咏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小工的脸,大概三十岁多岁的样子,相貌尚算端正,只是精神气极为糟糕,面黄肌瘦,双目无神,黑眼圈浓重,嘴角也往下撇,一副苦相。
薛咏愣了愣,微微皱眉,很面善,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之间,薛咏也记不起来。他认识的人太多了,可能是和他的某个朋友相像吧。
这时。
苏俞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七哥,你手机都忘带了,手机都不要了吗”
薛咏一摸口袋,这才发现真的忘了,那时候一直在走神,居然连手机都忘记拿。
薛咏谢过苏俞,拿回手机,和他道别离开。
破旧短路的霓虹灯牌下,方才薛咏帮过的中年男人怔怔地盯着薛咏的背影,嘴里低声地念着:“七哥小七”
最后说:“薛咏。”
带着一丝阴鸷恨意。
这时,店里的人在门口骂他:“瘸子,你在那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看什么啊”
他这才回过神,点头哈腰地说:“好好,我这就来。海哥。”
海哥望了一眼他看的方向,恰巧薛咏因为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了一下,海哥还记得薛咏,戏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男人问:“海哥你认识他啊”
海哥说:“不认识,但之前来玩过,工大的学生。”
男人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地说:“学生他怎么可能是学生他早就辍学了”
海哥睨了他一眼,问:“你认识啊算了,别聊了,赶紧干活去了。”
男人只得重新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做活去了,他的一条腿有点跛,走起路上一瘸一拐,像条被人抛弃的老黄狗一样。
学校社团组织一个三天的登山旅游活动,前几年薛咏都参加了,今年也不例外。
邢烨然一个外校生,不知道他怎么勾搭上的关系,居然也被他混了进来。
工大男多女少。
参加活动的基本全是真的爱好于此的男生,不接受带女朋友一起,嫌碍手碍脚。
人称铁汉营。其实只是一堆工科宅男。
薛咏冷眼看邢烨然,也不管他,邢烨然倒是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根本不需要他交代叮嘱什么。
邢烨然换上了登山装备,型男十足,大家聚头时他就不动声色地跟着薛咏身边。薛咏想偷偷走开,但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邢烨然,邢烨然倒没一直紧盯着他,相反,邢烨然一直在和别人说话,假如不仔细注意,没人会发现邢烨然像他的影子一样黏在他身旁。
于是一上他们包下的大巴车,邢烨然就一屁股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刚坐下没多久,邢烨然就跟男生们聊开了,他见多识广,登山、滑雪、潜水甚至狩猎他都玩过,长在绘声绘色、津津有味地将他养父带他去私人狩猎场捕猎的事情。
男同学问:“那你持枪许可证吗”
邢烨然说:“有啊,不过都在国外,不可能带过来,防身用的而已。”
薛咏一直不说话,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别过头望向窗外。
邢烨然像是坐不住的猴子一样,每隔一会儿就跟他搭话:
“七哥,你要吃蜜渍话梅吗”
“要喝水吗”
“我带了掌机,你要玩吗”
“七哥,你睡着了吗”
薛咏烦不胜烦,低气压地说:“你能不能别吵了”
邢烨然“哦”了一声,终于闭嘴了。
就算被薛咏骂也没关系,他情愿薛咏对他生气,都好过视而不见。
薛咏闭上眼睛,想睡觉,又睡不着,外面的光晃得刺眼。就算他想装成不知道,但邢烨然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薛咏耐着性子问:“你过来交流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邢烨然说:“两个月下个月我就走了。”
薛咏想,那倒不是不能再忍忍,反正也没几天,这个臭小子就要走了,读医多忙啊。
薛咏很无聊,无可无不可地跟他讲两句闲话:“你养父母对他很好嘛,还带你到处去玩。”
邢烨然点头:“他们对我是很好。”
薛咏心情有一丝复杂,当年邢教授找上门和他协商邢烨然抚养权的起初,他就觉得邢烨然跟着邢教授走会更好。
他差点因为一时自私昏了头要把邢烨然留下。
瞧瞧,果然如此,假如邢烨然当然留下来,哪儿会有这么开阔的眼界当初流浪到他家的小疯狗在富人窝里被养了几年,又变回了金光灿灿的小王子。
邢烨然今年快二十三岁了吧
正好跟他大哥与自己相遇的年纪差不多,薛咏记得当初他十九岁的遇见二十四岁的邢文彬时,觉得邢文彬特别高大特别厉害,非常崇拜邢文彬。
真比较起来的话,同年龄的邢烨然在身高和学历上都比他大哥更强,但他就完全不会敬畏邢烨然
薛咏体力好,走在队伍前面,邢烨然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薛咏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也不见他喊累。
薛咏心想,邢烨然这体魄看来也不是花架子。
下午。
他们找了一块溪边平地,搭帐篷。
树林的夜晚比都市里的要凉爽许多。
大家一起野炊,吃了顿饭,邢烨然带了肉罐头,慷慨地分食了。
邢烨然时不时要和薛咏说句话,示意要让他哥先吃。
其他人就开玩笑说:“你这个干弟弟对你可真好,这叫什么,兄友弟恭”
晚上分配帐篷。
社长说:“薛咏、邢烨然一个帐篷”
薛咏怔住了。什么他和邢烨然一个帐篷
薛咏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打断社长的话,问:“为什么我和邢烨然一个帐篷,我以前不都和老李一个帐篷吗”
老李说:“哇,算了吧,我还是不夹在你和你弟之间阻拦你们相亲相爱了吧。”
大伙笑起来。
社长说:“可你们不是干兄弟吗我还特地给你调整的呢。你们难道关系不好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啊。”
薛咏憋了憋,到底没说他其实和邢烨然关系不怎么样。
他瞟了邢烨然一眼,邢烨然默认的态度,耳朵都红了,像一只狗偷吃了肉一样,很想藏住高兴又藏不住。
算了,算了。
只是凑合睡一晚上。
以前又不是没有一张床上睡过,左右邢烨然又打不过他。
薛咏有些生闷气,可最后还没拒绝,不然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他先进了帐篷,之后邢烨然才像是小媳妇儿一样低头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