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小结巴(1 / 1)

炎炎夏日,烈日当头,火车站人潮拥挤,有人大声打着电话,有人拉着行李昏昏欲睡,浑浊的空气中泡面味和烟味混杂。

绿皮火车缓缓停下,语音播报到站,车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列车员站在车门口,嚷嚷着让大家别挤。

“到了,江哥,咱们到了!”青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弯腰晃了晃对面的男人。

男人穿着短袖衫和大裤衩,坐了一夜火车,胡渣冒出来还没刮,依旧挡不住他英俊的面容,江延飞睡的不是很好,硬座坐着难受,如果不是只剩下硬座的车票,他大抵不会选择坐硬座。

他睁开眼对上青年兴奋的面容,皱了下眉头,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会儿半梦半醒,还没回过神,他搓了把脸。

身旁的人都在赶着下车,堵的严严实实,他们连动一下的空间余地都没有。

江延飞:“坐好。”

“哦。”青年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又看向了江延飞身边的精致青年,撇了撇嘴,“江哥,你带他出来干嘛啊?带我一个人不就好了。”

“说错了。”江延飞道,“要不是你爸,我犯不着带上你这个麻烦。”

他这话说得直接,青年人自尊心强,一下不吭声了,偏头看向窗外。

江延飞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人,半张脸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光滑,泛着粉的嘴唇微张,靠着窗户睡得正熟,只是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眼睛。

眼下这两名青年,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在他们村里都是可以找对象准备结婚的年纪了,乡下人结婚早,男人过了二十五六还不结婚,就要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了,家里人也跟着着急。

不巧江延飞今年恰巧是二十五的年纪,不过他倒是不着急。

方才同他说话的青年名叫肖远安,今年十八岁,是村长的儿子,被家里人督促着学习,想让他考个好大学,但他最是不喜欢念书,家里人就想让他吃点苦头,让江延飞带着他出来体会一下社会艰辛,越辛苦越好。

而坐在江延飞身边少年气的青年,今年十九岁,和肖远安恰恰相反,学习成绩很好,被一所一流大学录取,可家里人不想供他读书了,他想出来赚点学费。

江延飞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有出息的人”,他欠着村长家一个人情,带肖远安出来,就当是还人情了。

火车上的人下去了大半,终于是空出了点空隙,他拍了拍身前青年的肩膀:“孟洛齐,到了,别睡了。”

他轻轻拍了他几下肩头,青年都没有反应,睡得死沉死沉的,这样子被人拖着去卖了都有可能。

“真能睡。”肖远安在对面嘀咕了一句。

孟洛齐皮肤白皙,眼下的乌青都快分不清是阴影还是黑眼圈了,江延飞下手重了些许,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孟洛齐。”

被拍的人惊醒,倏地坐直了身体,惊魂未定的模样,缓了片刻,他才转头看向江延飞:“到、到、到了吗?”

肖远安发出了嘲笑的笑声,学着他的语气:“到、到、到了呀!”

孟洛齐低下头,脸颊红了大片,跟火烧似的,在冷白的肤色上就格外明显。

“你是不是欠儿的?”江延飞让他们把自己东西都带好,准备下车了。

三人带着行李,肖远安东西多,拿着的深蓝色格子大袋子里大半都放了一些吃的,若不是江延飞拦着,他妈还得给他把棉被什么的都一块塞上,只要能用得上,就想让肖远安带上。

一边想要孩子吃点苦头,一边又舍不得孩子吃苦。

与之相反,孟洛齐的行李就简陋多了,家里连一个行李袋都没给,只拿了一个麻袋装了些衣服和书,带上背包就远行了,麻袋还是那种装过化肥的麻袋,可怜巴巴的,他们两人东西放一块对比,都感觉是一个天一个地。

江延飞这次回村里只是办一点事,出来时除了这俩大包袱,就只有一个小行李袋,装了几件衣服。

他们下了车,火车站这会儿人多,走路都是夹在人缝里,孟洛齐提着袋子跟在江延飞身后,看了眼肖远安的袋子,有些羞赧的抓紧了自己的麻袋。

人是江延飞带出来的,江延飞自然要看好他们,他回头看到孟洛齐低着头在走,也不知等会中间插个人挡了路,会不会就这么丢了。

肖远安是个逼逼机,话多得有些聒噪,声音还高昂,完美的和这火车站的气氛融合在了一起。

江延飞脚下停了一下,肖远安也跟着停下了,随后只见江延飞身后捞了一下孟洛齐的后脑勺,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跟紧点。”他说,“这里丢了找人麻烦。”

孟洛齐先前是因肖远安的嘲笑红了脸,这会儿是被火车站里的高温气息闷红了,他点了点头,不怎么爱说话。

“唉江哥,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也是他蠢。”肖远安说话没个把门,伤人的话也说的混不在意。

孟洛齐习惯了,低头反驳的意思都没有。

江延飞不喜欢他这调调,懒洋洋道:“行了啊,人家成绩挺好的,这火车站这么大,把你扔这看你丢不丢。”

肖远安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琢磨着走了两步,接着跳脚:“江哥,你向着谁呢!”

江延飞:“我谁也不向着。”

肖远安撇了撇嘴。

三人到了外边等车,外边更是闷热,热的人汗流浃背,他们躲在阴凉处,肖远安坐在了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上,拿着手机给他妈发消息,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烦死了”。

江延飞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单手倒了倒,烟是刚才才买的,拆了外面一层透明包装,里面的烟一根根都塞得严严实实,一时没能倒出来,他另一只手又不想把手里提着的行李袋放地上。

他“啧”了声,盖上不想抽了,天气热得人心里燥。

“我来、来帮你。”旁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江延飞侧过头,就看到孟洛齐仰着下巴,一张巴掌大的脸露了出来,下颚线明显得有些过瘦了,小脸蛋营养不良似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被额前的头发挡了些许。

对上江延飞的视线,他眼神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行,你来。”江延飞把手上的烟盒放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孟洛齐有些慌张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烟盒,动作很轻的抽出了一根烟,他也知道江延飞本来可以不带他的,是他在江延飞准备离开村里的头两天晚上,偷偷去问了他,他能不能跟他一块出去赚点钱。

因为他听说了肖远安要和他出去赚钱的事,肖远安在村里到处炫耀,说江延飞就要带他出去混了,赚大钱。

孟洛齐不盼着赚大钱,他就想赚点钱,然后去念书。

他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江延飞和他关系一般,平时也就碰上的时候打个招呼,没想到江延飞真答应带他出来了。

孟洛齐这明显讨好的动作让肖远安不屑的别开了眼。

一个大男人长的这么好看,一点也没男子气概,也不知道江哥为什么还带上他出来。

孟洛齐抽出那根烟之后,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了,江延飞看他这直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他低头叼走了他手上的烟,唇不经意的擦过他的指尖。

孟洛齐收回了手,抿了抿唇,脸上绯红又深了一层。

他没怎么和别人这么近过,紧张得心都在怦怦跳。

江延飞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烟,站在阴凉处吞云吐雾。

他对这两小孩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就记得肖远安成天惹是生非,今天敲碎这家人的窗户,明天摘了那家人的茄子,像个泥潭里打滚的小孩,还是一堆孩子里的孩子王,他说不能和谁玩,那村里的小孩都捧着他。

而孟洛齐就是被他们孤立的一人,因为说话结巴不利索,小时候总被欺负,也不爱出门活动,出门就有可能会被一堆孩子拿虫子吓,被模仿着结巴说话嘲笑。

江延飞印象中的孟洛齐大多时候都是白白净净的,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他和孟洛齐他们不是一届的小孩,他们还在泥潭里打滚的时候,江延飞已经玩腻那些游戏了,也不喜欢和一群小萝卜头成群结伴。

他视线漫不经心的在孟洛齐和肖远安身上转了一圈,心道真是邪门了,在火车上,他睡着做了一路的梦,而这个梦还是这两人错乱的关系。

孟洛齐爹不疼娘不爱,跟着村里大哥出来打工当苦力赚学费,肖远安是全家宠爱的孩子,但成绩稀巴烂,还不学好,被勒令跟着村里大哥出来吃点苦。

村里大哥江延飞便是这二人之间的工具人。

肖远安一向不喜欢孟洛齐,出来后处处针对他,但又在后来慢慢发现自个儿喜欢上了他,便不顾他意愿的缠了上去,一个劲的追,搅得人家生活一团乱。

然后又在孟洛齐无可奈何答应他时,因父母联系而陷入了纠结,两人分分合合,分源于肖远安,合也源于肖远安,他就像个被家里宠坏的破小孩,顾虑不周,脾气还大,特拧巴,后来还因为孟洛齐和江延飞走得近吃过醋。

各种混乱剧情后,两人还是分开了,而在分开之后,两人生活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轨道,这一段被二人不约而同埋葬在了心底。

整个故事就像一个放着各种调味料的汤底,其中滋味谁尝谁知道,如同现在地摊上随处可见的青春文艺小说,最后还要来一个文艺忧伤结局。

江延飞被雷得不轻。

他一根烟抽完,出租车也来了,三人上了车,江延飞坐在副驾驶,孟洛齐和肖远安坐后边,一路到了他住的地方。

居民楼的白色瓷砖泛黄,还有黑色往下流淌的液体痕迹,一共六层楼,楼道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楼梯扶手摸上去还会晃动。

江延飞提着行李袋在前面领路,身后两人没有嫌弃这里的意思,肖远安东摸摸西摸摸很新奇,孟洛齐有些拘谨的走在最后面。

到了第五层楼,江延飞没再往上走,走廊上有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在收衣服,偏头看到江延飞,“呦”了声道:“回来了啊。”

这楼里大部分都是住了挺久的熟人。

那男人看到江延飞身后还跟着俩年轻人,问了句,江延飞随口解释了一句,见那男人视线停留在孟洛齐脸上,不着痕迹的挡了一下。

在那个梦里,这男人也有戏份,他是个老流氓的事住这栋楼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在江延飞的梦里,男人还对孟洛齐起了心思。

江延飞拿着钥匙在一扇门前停下,他打开门让两人进去,房间里是一个客厅和一间卧室,孟洛齐和肖远安住的是另一间租房,江延飞让他们俩带上身份证,去了一趟房东那。

肖远安和孟洛齐住一块,房租一人一半,孟洛齐没钱,暂且是江延飞给他垫上,房间里是一张上下床的床铺,肖远安占了下面那张床。

他教他们怎么用电器烧水,村里一般不用这个东西,都是自家拿柴火烧。

他们适应了两天之后,江延飞就把两人带去了工作岗位——工地搬砖。

江延飞在这边有认识的人,可以照顾一下他们俩,本来他看着孟洛齐细胳膊细腿的样子,还想给他找个服务员的工,但孟洛齐听说搬砖钱多一点,还是选择了这个,性子里带着点执拗的拼劲。

江延飞一回来就进了公司上班,这段时间不用怎么出差,所以晚上会去工地接那俩小孩。

傍晚六点,夏天天色黑的晚,这会天边还有余晖,黑色的小汽车清洗得锃亮,出现在工地格格不入,江延飞到了地方,打开车门下车,在工地外边找着那两人。

地上堆积着木板沙子,乱七八糟都有,空气中带着尘土气息,这会儿空气还是闷热的,江延飞很快看到了肖远安,却不见孟洛齐的身影。

戴着蓝色安全帽的工人走了过来:“老江,来接你家小孩啊?还得有个十分钟呢。”

江延飞和他打了招呼,这人就是江延飞的熟人,帮忙照顾那俩人,他下巴往肖远安那边点了点,问:“另一个呢?”

“在里面呢。”工人指了指。

江延飞皱了下眉:“怎么还到里面去了?”

工地里面危险,这些年被砸到头出什么意外的都有,江延飞特意叮嘱了工人,保证他俩的安全。

“那小孩努力啊。”工人说,“这你可别怪我,他想多赚点,可不就得吃点苦头了,你放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生意外。”

江延飞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他,自己也在嘴上叼了跟。

工人抽着烟道:“那个穿黑色短袖的小孩,脾气挺大的,今天中午差点跟老刘干起来。”

他说的是肖远安。

江延飞看过去,只见肖远安推着一车的转头,往另一边运过去。

“另一个呢?”他问。

工人:“那个倒还好,挺能吃苦,话少肯干,就是瞧着像风吹一下就要倒了一样。”

江延飞也不知这两人还能坚持多久,他拍了拍工人肩膀,拍出了一身灰尘:“谢了啊。”

“嗐,小事。”工人摆了摆手,也不和他闲聊了,道,“我先过去了。”

“行。”江延飞在这边等了会,没多久,工人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散伙了。

孟洛齐和肖远安看到了江延飞,逐步走了过来,江延飞弹了弹烟上的灰,随手拧灭了烟头,“走吧,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他一个人的时候就这样,不想弄饭菜时就随便去外面吃点。

这两人都是一身灰扑扑的模样。

孟洛齐这两天晒太阳晒得白皙的脸有些发红,白净的脸上还有几抹灰痕,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跟在江延飞身后,肖远安今天兴致不高,没说话。

“工地怎么样?”江延飞随口问道。

肖远安恹恹道:“就那样呗。”

孟洛齐本要开口回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闭上了嘴巴。

江延飞道:“注意安全。”

肖远安:“嗯。”

孟洛齐这会儿才道:“谢、谢谢江哥关、关心。”

肖远安“啧”了声。

孟洛齐抬眸看了眼江延飞的背影,捏了捏衣角。

江延飞能感觉到,孟洛齐仿佛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一般,感激溢于言表,磕磕巴巴怪可怜的,又有点执拗的可爱。

三人一块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今天的气氛有点古怪,孟洛齐和肖远安虽然依旧没怎么交流,但两人的氛围有些凝固。

天色全然沉了下来,黑色小汽车停在了楼下,五楼两间房的灯光凉了起来,江延飞刚洗澡洗到一半呢,忽然听到一声巨响,还夹杂着肖远安和孟洛齐的声音。

这处的隔音一般,江延飞随便把身上的泡沫冲了,套上衣服走了出去,五楼有几扇门打开,几个人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发出动静的那处看。

江延飞走了过去。

“小江,怎么回事啊?打架呢?可别把东西砸坏了。”

“那里住的谁啊?”

他们七嘴八舌的就聊了起来,还有人端着碗拿着凳子坐在了走廊上,一边乘凉吃饭,一边看热闹。

江延飞踹了一脚门,这动静让里面的声音静了静。

“开门。”

没多久,门打开了,门后站着的是孟洛齐,低着脑袋,江延飞只能看见一个脑袋顶。

他也没想到,这两人这么快就闹了起来,按理说以孟洛齐那“忍者神龟”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和别人起冲突才是。

江延飞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有些乱,衣物东西堆积在床上,地上还撒了一瓶辣椒酱,红彤彤的,不细看还以为谁流了一地的血。

孟洛齐开了门就站在了一边,肖远安在房间中间,两人都是衣衫不整,肖远安小手手臂的地方还留下了一道指甲印。

“干嘛呢?拆家啊?”江延飞道,语气不像训斥,但绝对也没有多和善。

他站在门边,看了两人一眼。

“都哑巴了?”

肖远安终于是没憋住,指着孟洛齐说:“他偷我东西!”

“没、没偷!”孟洛齐抬起头反驳,俊秀的脸蛋上多了一道红印子,盖的住眼睛的头发此刻很是……放荡不羁的成了鸟窝。

肖远安:“还说没偷,都结巴了,肯定是心虚!”

孟洛齐颇为委屈道:“我本、本来就结、结巴!”

一激动起来,结巴得更厉害了。

肖远安瞪着他,他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这两天让他胆量长了许多,出了村子也不怕肖远安了,一双眸子瞪起来又圆又亮,凶巴巴眼神似一头小野兽。

肖远安气的胸膛起伏,随后又道:“没偷你为什么不让我检查你的东西?”

孟洛齐掷地有声:“不、不想!”

“掉了什么?”江延飞及时截了肖远安的话,听他们这么吵架都头疼。

肖远安愤愤不平道:“手表,我一百多块钱买的。”

一百多块钱,挺多的了,抵得上他房租的一半。

他说:“我早上才放桌上的,回来洗个澡就不看见了,肯定是他拿的,这屋除了他还有谁!?”

“你自己包里检查了吗?”江延飞问他。

肖远安道:“看过了,没有。”

江延飞让他让开,问他早上放哪了,肖远安清清楚楚的给他说了出来,江延飞看了看,他不太信孟洛齐会去偷肖远安的表,那表拿了再卖,也卖不了多少,更何况以孟洛齐的性子,不太可能。

桌子就那么大,上面只放了几本书,都是孟洛齐的书,他高考已经考完,这次出来还是拿了书,他怕他不在家,这些都被他爸妈拿去卖废品了。

“你那表的表带是不是颜色跟土一样呢?”江延飞低头问。

肖远安:“那是咖啡色——”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忽而明白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江延飞从桌子底下捡起来一只表,“看看。”

肖远安面上顿时涨红,面如猪肝色。

江延飞敲了敲桌子:“跟人家道个歉。”

肖远安抿着嘴不说话。

江延飞:“这里没有你爸妈,我也不是你爹娘,没人会迁就你,你要在这待不下就回去。”

肖远安被这一通教训,看了眼孟洛齐,梗着脖子道:“那也可能是他弄下去的,他要不弄下去,我也不会误会!”

江延飞这些年见过的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你找了吗?”

肖远安:“……”

“就掉在那里,你找了吗?”江延飞问,如果找了,除非是瞎,才看不见。

“算、算了。”孟洛齐插嘴道,他这意思是不让肖远安道歉了,隔了两秒,他又道,“不稀罕。”

这三个字倒是说的顺溜。

肖远安无力反驳,涨红个脸站在那里。

江延飞今天对孟洛齐改观了不少,本以为是个闷声不敢吭的胆小鬼,没想到会和肖远安动手,还伤到了他,虽然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挺有意思一人。

他出门时让孟洛齐有事去叫他,别动手,屋里东西砸坏了是要赔钱的。

他回了自己房间,莫名的觉着刚才发生的场景有些熟悉。

晚上江延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事,才反应过来是哪熟悉,这竟然和他梦里的场景完完全全的对上了——

孟洛齐和肖远安跟随他来外地打工,因一只手表发生矛盾,两人大打出手,而之后还会因各种琐碎的事闹矛盾,但肖远安会逐渐对不一样、敢于反抗他的孟洛齐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是碰巧吗?

这事过于邪门,江延飞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满脑子孟洛齐和肖远安,但最终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

翌日他出门顺路送他们俩去工地,肖远安浑身都带着刺似的,孟洛齐看着窗外也没说话。

江延飞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孟洛齐脸上的伤今天看着更严重了些,肖远安指甲印都结痂了。

他看着前边的路,觉着孟洛齐跟野猫似的,还拿指甲挠人。

这天,待晚上回来时,江延飞去他们房间找人,肖远安躺在床上,不知道会谁消息,手机q/q滴滴的响,他拿着翻盖手机哒哒的按着。

来开门的是孟洛齐,肖远安都没注意到他们。

“你跟我来。”江延飞说。

“哦。”孟洛齐跟着他走出去,“怎么呢?江、江哥。”

走廊上的灯时好时坏,有些昏暗,江延飞把他带到了自己房间,给他拿了点药,和一块圆镜,镜子后面还有不知名的女人,他道:“擦点药吧。”

“谢谢江、江哥。”孟洛齐在桌子边上坐下,“多、多少钱?我记、记着,有钱了,还给你。”

“小钱。”江延飞没在意。

孟洛齐:“我还、还得上。”

江延飞看他这执着得劲挺有趣,笑了声:“行,以后你发工资了再还我吧。”

孟洛齐有些热,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拿着棉签开始上药,他其实想说他不用这个,以前哪儿伤了,都是自己好的,不过江延飞特意给他买的,他也就不说扫兴话了。

他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小结巴。

“江哥,你这里还、还有电视呢。”孟洛齐说。

“想看?”江延飞问。

孟洛齐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是没、没怎么见、见过。”

方盒子电视摆在客厅,江延飞平时都不怎么看,他没错过孟洛齐那一瞬间的犹豫,明明想看,但心里有顾虑,还是说了不想。

江延飞就觉着他像个小可怜似的,从家里到这边,更坚定了小可怜的这种想法。

他走过去打开了电视,电视“呲”了一声,亮了起来,江延飞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里面出现了画面,是一档正在播放的足球赛,里面的人穿着球服,在赛场上奔跑。

孟洛齐的眼神亮了亮。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电视,村里的小孩不会邀请他一块去玩,他被欺负得多了,也不会主动去和他们玩,他之前就偷偷从窗户口,看过二牛家里的这种电视机,电视里有着什么仙女,可好看了。

江延飞拿着遥控器放到了他手边。

他看入神了都没发觉,直到江延飞出声提醒:“可以换频道,想看什么按这里调就行。”

江延飞接触的复杂的人多了,就觉得孟洛齐这样单纯得有点傻傻的人难得一见,挺讨喜的。

孟洛齐“啊”了声,双手接过遥控器。

江延飞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手上起水泡了?”

“没、没关系。”孟洛齐说,“等、等、用针挑、挑了,就好了。”

他舌头像打了结一样,江延飞的手贴在他手腕上,手上的温度很热,又很干燥,有点糙糙的感觉。

搬砖和做农活不太一样,孟洛齐做农活也会长水泡,但不会像搬砖这样严重,他掌心手指根部几处都鼓出来了一个小包,还有磨破了一两个。

他说完那句话,江延飞都已经把针拿来了,一个小圆形装了不少针,从细到粗,江延飞都还没用过,他从里面倒出一根针,让他把手拿来。

“你看电视。”江延飞说。

要说他区别对待孟洛齐和肖远安,他自是承认的,一个是他感情上愿意带出来的人,一个是为了还人情责任上带出来的人,细节上还是有着差别。

“我自、自己来。”孟洛齐有些着急的把手往回抽。

手上长了水泡,他觉着是不好看的,还怕江延飞看着不舒服。

江延飞抬了下头,把针给他了,然后看着他手抖的去挑水泡,半天也没敢戳下去。

要戳刚长水泡那会就戳了,也不会等到手上磨破好几个还没管。

江延飞把针拿回来:“不痛的,你看电视,一会就过去了。”

他说话声调压低了,跟哄小孩似的,孟洛齐莫名有些坐立不安,他揉了揉耳朵,说,“我不、不怕。”

江延飞笑了声。

得,还是个要面子的小孩。

他给孟洛齐戳了几个水泡,孟洛齐起初还盯着看,后来就被电视吸引了注意力,等江延飞给他挑完时,他才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说了声“谢谢”。

江延飞让他拿张纸过来,他起身去够纸巾,过于宽松的衣服下摆顿时掉了下来,露出了大片白嫩肌肤,江延飞视线往旁边侧了侧,就见青年被牛仔裤包裹着撅着的屁股。

怎么说呢,就挺翘的。

“这么热的天,还穿牛仔裤?”江延飞问了句。

孟洛齐扯过纸巾坐回来,闻言红着脸说:“没、没裤子,都是大、大裤衩。”

他那些夏天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他爸和他哥不穿了的,要么过于宽松,容易往下掉,要么就是这里破了那里破了的,他也不好意思穿出去,宁愿闷着,结巴也是要脸的。

他拿纸巾擦了擦掌心不知是汗还是水泡里的水,道:“我先回、回去了。”

“等会。”江延飞起了身,进了卧室。

过了会,他出来时,孟洛齐还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看电视,目不转睛,听到他从卧室里出来的动静,他脸慢慢往江延飞那边的方向转,眼睛还黏在电视上,随后他视线瞥过去,就看到了江延飞手上搭着的几件衣服,他似是料到了江延飞的意思,忙站起了身,有些局促。

“这些我穿着都小了,你看看能不能穿得上。”江延飞说,这些都是他以前的衣服了,现在都穿不上了,他不怎么费衣服,这些衣服还都很新。

“不、不、不用了。”小结巴摆着双手。

“没事。”江延飞道,“你不要我也穿不了,浪费了。”

孟洛齐看了眼他的身板,拿着他手上的衣服掀开看了看,发现江延飞不是在搪塞他,是真的小了,但穿在他身上应该是正好的。

“谢、谢谢江哥。”孟洛齐说。

他以前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很旧的了,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得那么一件新衣服,像江延飞手上的这些衣服,还都很新。

江延飞让他把衣服拿走了,孟洛齐走时又道了声谢,心口都热呼呼的。

孟洛齐这人脸上表情少,但动不动就脸红,显得格外的纯情,江延飞忍俊不禁。

天气热,租房没有空调,只能吹风扇,天花板上三页风扇转着,发出的声音磨人,浴室的灯光还亮着,里面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床上翻滚着的肖远安有些烦躁,“能不能别吵了,睡觉行不行!?”

浴室里安静了一下,接着一阵水声响起,片刻后,浴室的门打开了,孟洛齐从浴室里走出来,拿毛巾擦着湿了的头发,上床在床上入定打坐,等头发干了才睡了。

翌日,天边地平线升起,小鸟站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江延飞拿着车钥匙,开门关门,一系列动作流畅。

他去敲了敲另一扇门,门很快打开,孟洛齐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油条:“好、好了,我好了。”

江延飞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顿,抿了抿唇角的笑意,“你这头……谁给你弄的?”

俊秀的年轻男人顶着一头剪得坑坑洼洼的头发,莫名的有点憨憨的感觉,没刘海遮住眼睛,整张脸露了出来,带着点少年感的气息,脸部线条偏柔和,因脸小,便显得眼睛很大,即便是顶着这么一头狗啃头发,也没让他颜值受到封印,有点可爱。

孟洛齐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拨弄了一下头发:“我自己,是不是很、很丑?”

“怎么不去理发店?”江延飞问。

孟洛齐道:“要、要花钱。”

“没几块。”江延飞说,“等晚上你完事了,我带你去。”

孟洛齐摇了摇头:“不、不行,我没、没钱,还欠债呢。”

“江哥,你管他呢。”肖远安有些不爽的从后面走出来,“走吧江哥,你吃了没?”

他把孟洛齐挤到了后面,不爽的是昨天晚上孟洛齐从江延飞那抱了几件衣服出来,江延飞都没关心过他,让他觉着自己被孤立了。

孟洛齐在后面把门关上,跟了上去。

虽说孟洛齐拒绝了江延飞,但其实也并不是不在意,在车上的时候一路上拨弄了十几次头发。

晚上江延飞来接他们的时候,碰着他那朋友,工人打趣的问他,这孩子头发昨天是不是被狗啃了。

生动形象。

待孟洛齐出来时,江延飞就发现他抿着嘴闷闷不乐,还在拨弄他头发。

他还是带孟洛齐去了一趟理发店,肖远安也跟着进去了,像较劲似的,自己花那几块钱也要理发。

夜色浓稠,天空繁星点缀,外面车水马龙,骑着自行车的人从路上经过,理发店门口,三色柱旋转着,“xx理发店”几个大字亮着灯,店内这会儿没什么客人。

等两人剪完头发,肖远安后悔了,他那帅逼头成了一个寸头,让不适合寸头他一下看起来土味儿更浓了。

合适的发型能让人颜值一瞬提升许多,孟洛齐剪了个清爽的头发,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大眼睛露出来,透着点无辜小白兔的劲儿,一眼就让人心里发软。

他从镜子里看向江延飞,眨了眨眼:“好了吗?”

理发师给他摘了围裙:“行了。”

三人出了理发店,两人欢喜一人忧。

江延飞让孟洛齐回去洗个澡,就去他那边找他,旁边的肖远安还陷在自己变成丑逼的状态里走不出来,这会儿也没工夫关注他俩的对话了。

孟洛齐心情很不错,虽没表现出来,但在坐着江延飞的车时,会时不时的往镜子里看自己,然后又抿一下嘴。

正值饭点,出租房油烟味四溢,饭菜的香味浓郁,勾人食欲,在走廊还能听到炒菜的声音。

江延飞在楼下买了份晚餐,拿上了楼吃,等他吃完,门口敲门声响了,“噔噔噔”三声透着轻快的节奏。

他起身去开门,便见着孟洛齐顶着一头湿发过来了,眉眼清俊精致。

“进来吧,”江延飞让开了身。

孟洛齐走进去,听到电视的声音,抬眸看了过去,就见电视里在播放着一档武侠电视剧,打戏精彩激烈。

他一时没注意,踢到了地上的一个箱子,往前面跌去,腰间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搂了回去。

孟洛齐惊魂未定,漂亮的眼睛透着惊恐。

“坐下慢慢看。”江延飞在他站稳之后,就松开了揽住他腰的手,拍了他后肩一下。

“哦。”孟洛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江延飞摸了摸右手手臂。

这人是多久没吃饱饭了?

腰真他妈的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嘿嘿嘿*罒▽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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