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上药(1 / 1)

府邸大红绸缎高挂,红色灯笼成双成对,窗户口贴着大红双喜,门外宾客来来往往,好生热闹,只一眼便瞧得出今日这府邸之中在办着喜事。

前厅坐了满屋子的宾客,但喝酒敬酒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思量。

这看似是一场寻常喜事,却又不是那么寻常。

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坐在上位,举杯同众人共饮,一张脸生的俊美非凡,唇边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底下诸位说着恭喜的话,一人端着酒杯,从桌边站起,“城主,今日大喜之日,张某在这祝城主和夫人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他话音一落,在场忽而冷了场,周围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像是突兀的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在这一刻僵住。

谁人不知,城主晏满今日大喜,但娶的可不是那什么夫人,而是一名男子,且还是一名戏子。

听闻城主在戏园子看戏之时,见那戏子生的比那女子还要好看,嗓音婉转,腰身纤瘦,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从而对那戏子一见钟情。

当今民风开放,喜爱男子断袖之癖也不是有伤风雅之事,甚至一度有人将之视为一则风味情趣。

但再怎么说,那也是男子。

可这人祝贺的词,说的未免太过微妙,若说他无意而为,来参与这场喜事的宾客无人不知晓那是男子,若说有意而为,便是在挑衅这有着暴君之名的城主。

所有人都在等着上位之人的发配,无人敢说一句话。

“琴瑟和鸣。”晏满轻启唇,勾着笑,“这寓意倒是不错。”

一桌子人都在眼底相互传达着神色。

“不过……”晏满嘴边的笑意淡了,掀起眼帘直直朝那说话的人看去,“方才你可是说——夫人?”

张某人抬眼对上晏满那一双透着冷冽寒意的眸子,心下一跳,暗惊低下了头。

怎的回事,不是说这云州城城主不过草包一个,残暴不仁,只会花天酒地玩乐,嗜血成性,没有半点本事,今日一见,他却觉与传闻中相差甚远。

没有草包能坐稳城主之位,还是在曾经四面楚歌的境地。

“张某……”他被盯得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

“城主,今日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又一人站了起来。

晏满轻笑了一声,“这杯酒,张兄替我喝了如何?”

姓张的本被他一眼盯得战战兢兢,这会儿更是觉得方才突进不妥,他缓慢的走到了晏满面前,从他手中接过酒,只见年轻城主眼底带笑,拿着帕子擦手,仿佛酒里有何奇怪的东西。

他手抖了抖,酒撒了些。

“不喝?”晏满疑惑的问,手支着下巴,瞧着更像是有阴谋的样子。

不喝下场会如何不得而知,那人不敢不喝。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施展着压力,他闷头一口灌下,已是满头大汗,腿软跌倒在地,酒杯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无趣。”晏满嗓音低哑,话落已经从位置上起了身,抬脚离开了。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纷纷松了口气,凝固的气氛才重新涌动了起来。

大蛮十九座城,东西南北各有一城城主为首,而这云州城位于西边,正是这西边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而晏满便是云州城城主。

关于他的传闻甚多,不知真假,唯有一点脾性阴晴不定是真。

——

贴着大红双喜的房门被推开,嘎吱的声响,连同着屋外的风也吹了进来,卷帘飘荡,轻而平稳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外面的下人又把门关上了。

晏满闻到了房中的香气,不曾在意。

大多数的毒药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作用。

脚步声停下了。

晏满看着床边坐着的人,身型清瘦,穿着一身喜服,头上顶着一块红盖头。说来,他今日还没好好和“夫人”说过一句话呢。

桌上放下挑起红盖头的喜秤,他在桌边坐下,看着床边那人,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又倒了一杯,起身走到了床边,抬手便掀了那红盖头。

“喝了这杯酒便——”

他话音忽止。

红盖头凌乱的掉落在了旁边,盖头下的一张脸露了出来,一张脸很小,可那脸上是满脸的红疹子,连同皮肤都发红,他对上晏满的眼睛,又猛的低了头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苏边意醒来时已经在轿子里,而到了这房中,带他来的喜婆告诉了他一切,半是威胁,半是恐吓,让他乖乖的在这做他的城主夫人。

但他眼下根本无从思考旁的事,药效已经生效,他浑身发烫,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一遍遍的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咬着唇才抑制住了呼吸。

晏满:“抬起头来。”

对方动作很慢的抬头,晏满受不了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房内有些闷热,他扯了扯衣襟,伸手勾住他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脸怎么回事?”他问。

对方没答,一双眸子像是沁了水,浮着一层水汽,清透明白,瞳仁黑白分明,这双眼睛不算大,却生的很媚。

晏满喉结滚了滚,浑身火烧般,那股劲头凶猛得很,这会儿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他放下了钳住对方下巴的手,在离开时,对方却伸手抓了过来。

苏边意燥热得很难受,难受极了。

晏满的手让他觉着舒服,他拉过了他的手,呼吸落在了他掌心上,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眼底神智逐渐模糊。

而晏满后知后觉,中的不是什么毒药,他本想抽身离开,可那药劲让他觉着浑身血液都像是沸腾起了一般,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他眸中阴晴不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像猫儿似的蹭着他掌心,抬眸看来都神色懵懂又无辜。

他伸出手,将人推到在了床上。

苏边意抬手搂住了晏满的脖子,还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意味在其中。

酒杯落在了床边,里面的酒水溅出来,将地板印湿了大片。

房中红色蜡烛燃烧,融化的蜡烛液体从边上流淌而下,烛火摇曳,满室春光乍泄。房内隐隐有泣音传出,仿佛在经受着非人折磨,院子里的下人无人敢去倾听,一个个都低着头。

到了后头,那泣音弱了,逐渐没了声息,在下人们怀疑这新入门的戏子是不是被折磨死了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已是深夜,晏满站在门口,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慵懒随意,他瞥了眼门外的人,让人提水进来。

房门敞开,没有人敢去看晏满的脸色,下人各自低头打水,进进出出,房内熏香味儿还没散去,床帘落下,没法窥见里面的人,只隐隐约约看见了被子的拱起来的轮廓。

水备好,下人尽数退出房内,床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晏满站在床边,眸色晦暗莫测的看着床上的人,脑海里浮现方才这人哭的眼睛湿润的模样。

他抬手,拨开他脸上的头发,看到他那张脸,皱了皱眉头,这张脸着实是算不上好看,他记着上次见他,可不是这样的,具体什么样他也记不清了,反正这脸上是没有这么多痕迹的,应该是白白净净的。

不过这张脸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比之前让他顺眼多了。

他放下手,站在床边看了会,转身去沐浴,他进了浴桶中,闭上了眼睛。

床边传来低低哭腔说梦话的声音时,晏满没有在意,但持续说着,说得久了,他听见他嗓子也是哑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晏满从水中起了身,没有把苏边意扔在床上任由他自生自灭,他走到床边,一手将被子掀开,对方似乎是觉着冷了,卷缩了一下身体,眼角还带着泪痕,晏满动作不算温柔的把人从床上弄了起来。

清理后事,再上药,已经用尽了晏满的全部耐心,他把被子盖在苏边意身上,转头去了另一间房。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他成了一本书中的大反派,性情古怪,残害无辜,暴戾恣睢,最终结局不得善终,一切都要从他遇见其中主人公说起。

这主人公之一,是苏风仁,此人是戏园子里的小生,一副好嗓子名动天下,面容清俊,当是白面小生,但他的身份远不止如此,他还是城主晏满母亲手底下养着的人。

晏满母亲并非亲生母亲,一向不喜晏满暴戾行径,百般劝阻无用,不忍城中人受难,便狠心想要将他拉下城主之位,而苏风仁,便是她用来接近晏满的一颗棋子。

终于,在某次的一台戏当中,苏风仁如晏满母亲所愿,成功吸引了他的视线,可苏风仁一腔的抱负无处施展,认为不该以这种方式来接近晏满,也不屑以这种近乎“男宠”的方式待在他的身边,于是,他将另一个人送到了晏满的身边,这人便是苏边意,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

苏边意是戏园子里的师父收养的,无根无蒂的孤儿,一张脸生的灵动漂亮,在戏园子里担任的是旦角,常有人来骚扰。

苏风仁觉着与其让他在这戏园子里受欺辱,不如去到那“暴君”身边,说不定也是一个庇佑。

他还担心苏边意一身傲骨惹恼了晏满,丢了命,便叫人偷偷给他下了药,还在酒中和熏香当中也放了药。

一夜成事。

翌日晏满察觉被暗算,将那些都算在了苏边意身上,苏边意昨夜受了一夜的折腾,第二天早晨,又被严刑逼供,身体支撑不住,晕了三天三夜,也烧了三天三夜。

这事传到苏风仁耳中,苏风仁咬牙切齿,誓要将晏满斩于刀下,可眼下只能忍气吞声。

这偷梁换柱之事,当然不会就这么过去。

苏边意是那戏园子师父手底下最喜欢的一个徒弟,却被这么送了过去。

当晏满发现此苏非彼苏,被戏耍的愤怒都要有人来承担后果,苏风仁此举,牵连了戏园子一众人。

戏园子大师父带着苏风仁登上晏满府邸拜访,被拒之门外,几次三番的恳求,才终于被入了府邸之内。

入了内,他们也没能如愿见到苏边意,晏满质问他们,那法子是谁想的来作弄他,苏风仁见师父要说话,心中已经暗暗笃定不能让戏园子再受牵连,便将此事全推到了苏边意身上。

他说苏边意爱慕虚荣,得知他要嫁给城主,才来了这么一遭。

晏满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主事的人,苏边意和苏风仁都别想逃过。

之后,苏风仁和师父好不容易见到了苏边意,他们说了一番话,苏风仁安慰苏边意别怕,他会救他。

苏风仁暗自将此记在心中,心底立誓日后定要将今日之辱一一奉还。

而后,他一路攀龙附凤,不择手段,晏满一次次虐待苏边意,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下人对苏边意进行折辱,这些事都被苏风仁狠狠的记在了心里头,他也一直同苏边意暗地里联系着。

可有一次,两人的联系被晏满发现了,苏边意在床上被晏满捆住手脚,好生折腾了一番,哭成了泪人,却无法抵抗。

晏满性情乖戾,自有人对他不满,苏风仁一边和晏满的母亲联系,一边拉拢另外的人,团伙壮大,用了各种算计,还和另外的西边城城主联手,最终将晏满推下位,压入城中牢笼,百般折磨奉还与他,拯救出了苏边意。

之后他们两人还一同到了地牢当中,苏风仁拿了鞭子给苏边意,让他对晏满鞭刑复仇。

牢笼阴暗,不见天日,晏满被困其中,宛若败家之犬,却还那般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唇边发出嗤笑。

苏边意拿着鞭子的手在抖,轻飘飘的抽打在他身上,苏风仁让他别怕,道晏满已经不能再对他做什么了,苏边意的身体却一直在抖,似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苏风仁看在眼里,越发心疼,拿过苏边意的鞭子,狠狠的往晏满身上抽打。

反派角色不得善终,他逃了,却还是在城郊外被发现了尸体,已被恶狼咬的不成模样。

故事到这已经结局,但晏满的梦境还没结束。

梦中是黑暗的牢笼,他穿着囚衣,屈腿靠墙坐着,手中拿着一根干草,他莫名的便知道自己身重剧毒,无药可解,已经活不久了,这会儿浑身都应该是疼的。

牢笼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也没有转头去看,直到他的牢笼门被打开,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与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他进来后,脚步很轻的走到了晏满面前,蹲下为他解开了手铐和脚下的锁链。

“你和我走。”他声音压的很低。

晏满声音带笑,全然不像是阶下囚,“为何要和你走。”

“我带你离开。”

晏满像是思索了一番,对方等不及了,伸手来拉他,力气很大,晏满便顺着对方的力道起了身,被他架着手,出了牢笼。

而一出去,晏满便借着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皮肤白皙,在月光下泛着玉似的细腻质地,一双眼睛天生含媚,似有情意流转,他一直侧头看着他,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随即,他笑了:“苏边意,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梦境到这便结束了。

外面天光大亮,晏满额角附着一层薄汗,坐在了床上,衣襟散乱,颈间有几道红痕。

外面的下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打扫院子,给花浇水,修剪枝叶,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的,晏满起身后,便有下人端来了洗漱的水。

待他洗漱完,下人准备退出去时,听到晏满问了句,“苏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还未起身。”下人说,“主子可要去瞧瞧?”

晏满摆了摆手,整理了一下袖子,抬脚往同一个院子的另一间厢房走过去。

门上的双喜还没撕,残留着昨日的喜气,晏满推门而入,床上的苏边意还在睡,他在床边站定,掀开被子,想要看看他伤口如何。

昨夜的梦来的诡异,这人是不是他要娶的人,暂且有待商议。

晏满拿起药膏,坐在了床边,指尖勾起白色药膏给他上药,上药途中,苏边意有些难受的哼了几声,没一会儿他便醒了。

当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的晏满时,他还有些回不过神,眼底惺忪,眼睛有些红肿,配着他脸上那疹子,更显得惨不忍睹。

在那故事当中,这疹子是苏边意吃了不该吃的,才成了这样。

晏满看了看他的伤处。

苏边意蓦地回了神,一动不敢动。

就这么沉默的上完了药,晏满把药膏随手放在了边上,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你叫什么?”他轻描淡写的问道。

苏边意脸上的红潮退却,成了惨白,嘴唇嗫嚅,发出一个不知名的音节,嗓音沙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觑了眼晏满的脸色,对方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亦或者有其他的情绪。

知道了吗?肯定会被发现的。

他忍着痛,跪坐在了床上,长发落下,遮住了身上的痕迹,“城主……恕罪。”

晏满轻笑了一声,抬起他的下巴,侧头未束的发丝从肩头落下,他凑近了苏边意,指尖抵在了他眼角,那儿有一颗痣,昨夜不曾细看,今日才发现。

他要的那人,脸上可是没有痣的。

“如此,便是承认了你不是苏风仁?”晏满问。

苏边意掀起眼帘,睫毛颤了两下,颈间脸上都痒,但他不敢伸手挠,挠了会留下印子,留下疤。

“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不罚你,你说便是。”晏满道。

苏边意看着眼前男子的一双眼睛,狭长漂亮,内里情意绵绵,带着柔情蜜意的笑意,年轻俊美,声音都像是在诱惑勾引着他。

“我……的确不是。”苏边意嗓子哑得不像话,“城主如何待我,我都无怨无悔,还请城主莫要为难梨园的师兄师弟。”

晏满半响没说话。

这么一对比他和那苏风仁在那故事里的做法,倒是高低立下。

“城主……”苏边意见他不说,便要下身跪求。

晏满扶起了他的手臂,笑道:“我应你便是。”

苏边意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应下了,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那么你便要留在我这了。”晏满说,“我既已娶你回来,是不可能放你走的。”

苏边意:“城主大恩大德,边意铭记在心。”

“你叫边意?”晏满问。

苏边意点了点头道了全名,“边境的边,春意盎然的意。”

“这名字倒是不错。”晏满收回了搀扶他手臂的手。

竟是完全吻合了,有趣。

“你可会束发?”晏满问。

苏边意点了点头。

晏满道:“帮我束发吧。”

男子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语气中还带着点稚气,这让苏边意放松了些,下床披了件衣服,给他束发。

苏边意一双手很巧,梳发不曾弄疼晏满,舒服得他有些又想睡过去了,束发之后,晏满让下人端来洗漱的水。

苏边意一身惨状,那眼睛都肿的似核桃,下人不敢多看。

“主子,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了,说……说是要让苏公子去敬茶。”下人小声的说。

城主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迷离,说不合,晏满却又偶尔会去老夫人那,老夫人也会派人来送东西,说关系好,晏满却又像是不怎么尊重老夫人的样子。

比如此刻。

“不去。”晏满说,“就说苏公子起不来身,病了。”

“是。”下人只当个传话的,正要退下去时,又被晏满叫住了。

“叫个大夫过来。”他说。

没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叫来的大夫自是给苏边意看病的,苏边意有些惊讶于会受到这般待遇,心生忐忑。

这城主似并非传闻所说,他短暂接触下来,觉得晏满更像是一个有些任性的公子哥,比起他所见过的大多数的公子,都要好太多。

生米已成熟饭,他只能往前看。

没有男人愿意雌伏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除非那人是断袖——昨夜之事,苏边意有印象,那滋味算不上好受,他想他应该不是的。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心中还残留余悸。

昨夜他梦见带着穿着囚服的晏满一直逃,一直逃,穿入山中,遇到群狼,晏满将他护在身下,满身鲜血淋漓,还笑着对他说,他带他从牢笼里出来,能让他死在外边,他就还他一命,不欠他的了。

——

大夫来了,给苏边意诊脉,片刻后便说他有些发热,还有吃了不该吃的所引起的疹子,他开了些药,转头便见城主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他。

“老夫便先告退了。”大夫拱了拱手说。

晏满摆了摆手,侧头对上苏边意那一脸处于出神的表情,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丝毫不加掩饰,他唇角扬了扬。

“我可好看?”他问。

苏边意陡然回神,脸上绯红,慌乱的侧过了头,脑海里忽而划过昨夜这人伏在他身上低笑的声线,倒是驱散了几分他心里的难受。

过了片刻,他又低声道:“城主自是十分俊朗的。”

这话他没有作假。

晏满笑了两声,也不知信没信,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道:“唱戏的嗓子最是重要,这几日你便好生修养吧。”

苏边意又抬眸看了他一眼:“是。”

晏满坐了会儿,待药来了,看着苏边意喝了,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两天。

琐碎事务多,晏满应付那些人便用了不少时间,还收到了不少他放置在各处的眼线给他的信。

关于某位大人府中,说了他什么话,做了些什么小动作,都一清二楚,他当着乐子来打发时间,要不总太无趣了些。

而梨园这两天也不平静,戏园子客人依旧多,而苏风仁这两天都没有露面,知情人知道他已经被入了城主的府中,可那苏风仁的搭档苏边意也不见了,便有客人不满。

今日,又闹了起来,那位公子眼生,不像是熟客,可又知道这里面有一名伶人叫边意。戏园子的师父只好出面,道边意这两天发热嗓子哑了,脸上也长了疹子,实在出不来,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了。

房内,大师父收了笑,在房中转着圈,“你怎的做得出这种事!”

一名清俊男子站在房中,抿着嘴道:“师父,这两日可有师弟消息?”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按理说,城主也该发现了,怎会……”

“说不定没发现呢?”

“哎——”师父叹了口气,“不行,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去见一眼边意!”

“师父,你不能去!”男子猛的抬起头,眸中沉沉,“你去了就露馅了!”

“啪”——

师父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混账东西,你这是想要整个梨园子弟都为你陪葬吗!!?”

……

第三日晚上,晏满突然兴起,来到了苏边意院中。

院子里的下人进进出出,看到晏满,几个小厮行礼之后,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这……城主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不知道啊,不是说这位苏公子不得宠吗?”

“怎怎么办啊?刚才把东西端进去,这可怎么办啊?”

晏满进了屋,外面的小厮丫鬟都乱了。

屋内点着烛火,桌上摆着三碟子菜,还有一碗白粥,苏边意坐在桌边,拿着筷子夹菜,低头喝粥,脸上红疹淡了,还没完全褪去,让他想要挠一挠。

门被推开时,他还以为是下人,放下碗抬头看去,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晏满抬脚进了屋,看到桌上的饭菜,顿了顿。

两碟子都是焉了吧唧的青菜,还有一碟子花生米,粥看起来米也不多。

“城主——”苏边意忙起了身,牵扯到身后伤处,眉头蓦地一皱。

那日大夫也没说要上药,他也没在意,这两日他都没上药,好的便慢了。

他身型僵住自然没有躲过晏满的眼睛,晏满说:“坐吧。”

苏边意便又坐了下去,晏满在桌前站定,“这几日便只吃这些?”

苏边意不知为何,让他见到这桌子简陋的饭菜,便觉着面上有些羞赧,“大夫说……这两日要吃些清淡的。”

晏满没说什么,转头把外面下人叫了进来,屋内顿时就挤了起来,下人排排站着,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

“府中是没米了吗?”晏满带着笑意问,看起来还算温和。

但立马便有下人跪下了,一下如同连锁反应,一个个都跪了下去。

“今天的饭菜,谁送来的?”晏满习以为常的问。

苏边意转头看了眼他的侧脸,垂眸勾唇,温柔似水,可底下下人却没有一人敢抬头看他。

高处不胜寒。

人群中很快推出了两人,那两人抖成了筛子,跪伏在地。

“下去吧。”晏满说。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主子,求您饶了小的这一回吧……”下人哀求着。

苏边意不明白,为何叫他下去,他却吓成了这般模样,他其实吃什么都可以,再苦再累的时候也熬过来了,如今这些也不算差。

“你觉得呢?”晏满突然朝他看了过来。

那下人顿时又朝苏边意跪了过来,哀求着饶了他们。

苏边意犹豫了一下,道:“边意无碍。”

“过来。”晏满伸出手。

苏边意走到他身边,被他揽着腰坐在了他腿上,他脸上噌的一下红了,红到了耳根,不敢叫旁人瞧见,抓着晏满的衣领,头埋在了他肩膀上。

事实上根本没人敢往二人这边看,一个个头都快埋到胸口去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既然苏公子说算了,那便算了。”晏满说,“重新做一桌饭菜来,苏公子要吃清淡的。”

苏边意头一回在这么清醒的状态下离得他这么近,耳朵被他的声音震得酥麻,还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从前不曾觉得,男子说话的声音能这般好听,低沉磁性,带着些许的笑意,散发着矜贵的公子气质。

下人尽数退下去了,晏满抬手摸了摸苏边意的肚子,“还吃得下吗?”

苏边意没被别人这么碰过腰,一下腰间就紧绷了起来,他的脑袋从晏满肩头离开,稳着气息道:“你方才来时,我才吃了两口,还吃得下。”

他的嗓音清越,说话时气息也很平稳。

“那便好。”晏满说,他听着苏边意的嗓子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脸上是怎么回事?为何还没消退?那些下人可是没给你熬药?”

他一连几个发问,让苏边意不知先回答哪个,也有些受宠若惊,他觑了眼晏满的脸色,以为他是觉着这张脸难看,说:“药熬了,但还需几日脸上才能好。”

两人一问一答,苏边意也没想着从他腿上下去,只是浑身都有些紧绷,那晚虽回忆模糊,可第二日醒来,浑身的疼痛到现在都还没消退,他有些怕晏满又要做。

没有人不怕疼,但是他也能够忍受那种疼痛。

没多久,外面下人端着新的饭菜来了,房中两人已经坐在了桌边,饭菜上了桌,看起来清淡,但显然比先前那一桌要好了不少。

桌上添了一份碗筷,晏满坐在对面也吃起了饭,这会儿苏边意碗里的粥米多了不少,他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随即发现了对面的人不吃了,他抬起头便见晏满支着下巴在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城主不吃了吗?”苏边意问。

晏满:“我看你吃便是。”

苏边意吃东西看起来很斯文,但速度倒是很快,有意思。

饭后一刻钟,下人提着水进了屋,晏满拿着书坐在坐榻上,苏边意看了他一眼,房内下人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了两人。

“洗干净给你上药。”晏满说。

苏边意:“……上药?”

晏满从书中抬头,看向他,“你那的伤不是还没好?我亦是有责任的。”

“不必了。”苏边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低声道,“这等事我自己来便好。”

“你要自己来早自己来了,又怎会拖到现在。”晏满说。

苏边意哑口无言。

晏满:“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

比起大夫,苏边意还是选择了晏满。

上次虽也上过药,可……那时他刚睡醒,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如今……

苏边意沐浴着,脸被水里的热气熏红了,城主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他没敢拖时间,沐浴过后便起身穿上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去,晏满让他先准备着,然后转身去拿了药。

待他回来时,苏边意还在床边坐着。

“怎么?要我亲自帮你准备不成?”晏满促狭道,“倒也不是不可。”

苏边意咬着唇,也不再扭捏。

晏满便坐在床边,拿着药膏道:“你同那晚那样起来些。”

苏边意:“……”

他红透的耳垂被头发遮挡,墨发盖住了他大半张脸,他咬着食指的指关节。晏满在替他上药了。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

苏边意转头看到晏满拿着帕子在擦拭手上的药膏,他没出声,不知他今日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伤还没好全,这段日子好好养着。”晏满说。

苏边意不禁想,养着……然后呢?

他垂眸驱散了这个疑问,又听晏满说:“日后不要叫我城主了。”

“那……叫什么?”苏边意轻声问。

晏满想了想,双手搭在床边,身体后倾,侧头问他:“你说叫什么好?”

“公子?”苏边意问。

“你我已行夫妻之礼,不必如此客气。”晏满抬手将他唇边沾上的一缕墨发勾下。

这是一个细腻且亲昵的动作,不同于之前,苏边意无由来的心生一阵暖意。

他觑了眼晏满,眼角都似带着情,“那……晏郎可好?”

晏满轻挑眉间,“好,你便如此唤我吧。”

苏边意点了点头:“那城……晏郎日后也唤我边意吧——”

他忽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得寸进尺了,竟是对晏满提了条件,心头一紧,忙看向晏满,说:“我……”

他的话被打断,晏满说:“边意,今后我便叫你边意吧。”

他的名字从晏满嘴里呢喃出来,苏边意呼吸都停了片刻。

“今日不早了,歇息吧。”晏满起了身,没有留宿的意思,“别送了,明日我再来替你上药。”

“嗯……”苏边意小声的应了声。

晏满出去时,便将烛火吹灭了。

第二天早上,苏边意院子里多了一名小厮,看着面生,早上便到了他身前,说是晏满那边派过来伺候他的。

“公子有什么想问的,想做的,都可以吩咐小的。”那看起来干脆利落的小厮说道,“这府中任何的地方,公子都可以去。”

苏边意看了他片刻,问:“可否同我说说城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爱你们*罒▽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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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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