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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出云的工作日从早上六点开始。
简单洗漱整理过后,趁早高峰到来之前驱车从自己的公寓赶往镇目町。如果路上不遇见交通事故导致的道路拥堵,基本六点四十左右就能到吠舞罗门口。
这个时候的爱丽丝一般都在睡觉。一边睡双腿还会一边在被子里踢踢踢,等她把自己的被子蹬开后又会开始觉得冷,于是睡着睡着又拱进了安娜的被窝。
虽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给她们俩换个上下层的床,但拒绝了这个提议的人反而是一周有四天都会因为受不了爱丽丝的熊抱而被热醒的安娜。
安娜说夏天热要开空调,但开空调不盖被子也会冷。如果爱丽丝把自己的被子蹬掉又不能钻进她的被窝,第二天绝对会感冒肚子疼。
确实很有道理。爱丽丝每次不生病则已,一生病就跟遭八辈子的罪那样难好,搅得草薙头疼得很,只能放她出去撒野多运动。
于是给安娜和爱丽丝换床的计划就这么被暂时搁置了。
安娜通常都比爱丽丝早起,她是立志要给爱丽丝当模范姐姐的。
草薙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吧台上拆开包装,让安娜过来先吃,然后才上楼去叫爱丽丝起床。
对于不喜欢上学的小朋友来说,开学第一天是灾难,是要闹脾气的。
今天的爱丽丝没怎么踢被子,不过依然睡得四仰八叉,两只手举过头顶,海藻似的黑色卷发铺在枕头上。
爱丽丝的生物钟不是那么精准,草薙最迟需要在七点零五分的时候把她喊醒。
现在距离还有七点零五分还差十分钟。
草薙出云坐在床边望着睡得像只八爪鱼的爱丽丝,将她的两只手拉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空调温度开得不算低,但爱丽丝的指尖还是有点凉。
像个普通小孩那样,她会感冒也会着凉。
可普通小孩的身上会环绕着那么多连续的、皆如我意的巧合么?
想要调查街道与公共场所的监控录像有两种方法。
第一,向有关部门申请报批。
第二,找个认识的黑客打笔钱过去。
第一种方法胜在合法合理,缺点在于效率低,就算花了钱也要看脸色。
因为周防尊的名声在警视厅那种地方并不好用——又不如说警视厅那种地方不欢迎赤之王及其盟臣是有原因的。
就像青之王象征着制御与秩序,历任青之王也都会从拥有正直理性这种品质的人群中出现,是最适合成为“佩剑者”行使正义的人选。所以在成为第四王权者的同时也会获得掌管scepter4的权利,在必要时甚至连内阁大臣的脸色都可以不看。
至于象征着自由与热血的赤之王嘛……看尊就应该能知道“赤之王”们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性格了。
草薙出云非常能体谅警察在一次又一次面对无比棘手的与赤之氏族有关的卷宗之后逐渐暴躁的心情。
但体谅归体谅,他也不是喜欢看别人脸色的性格。
所以还是直接选择了第二种方法,找黑客。
这是种稀缺人才,稀缺到草薙出云认识的厉害黑客都只有三名。
其一,伏见猿比古,现在每天在scepter4加班加得不像个未成年人。找他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事与爱丽丝那连scepeter4都没能检测出来的能力有关,草薙出云便只好将他从候选人名单中划去。
其二,佐仓双叶,未成年二号,初中毕业后便出于个人原因辍学在家的小姑娘。虽然会支付相应的报酬,但和伏见猿比古相比起来,总会让草薙出云觉得自己在压榨对方的劳动力……
于是合适的人选只剩下了最后的“其三”。
田山花袋。
没什么交情,但人都是要吃饭的,给钱一切好说,本人的性格作为接受委托的乙方而言过于好脾气了一点。
但更重要的是他成年了。异能力也恰好是能够大规模操纵电子产品提升处理速度的类型。
找他办事不至于让草薙出云的良心在付了钱之后也作痛。
起初他只拜托田山花袋弄来了爱丽丝一路被大黑溜到赛马场、她走进赛马场之后、以及大黑窜逃沿路的监控录像。
从录像中倒是不难看出大黑确实是一只非常有自主意识的狗。
它——哦,或许应该说,他——带爱丽丝来到赛马场、指引她看报纸、牵着她到购票机前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草薙出云血压急速升高。
以至于当他变成人将爱丽丝被抢走的马票弄回来时,草薙出云都没有像周防尊和十束多多良那般露出过于惊讶的神色。
——毕竟不管是人是狗,都不妨碍草薙出云再见的时候揍他一顿。
查看监控的全程,作为乙方的田山花袋一直战战兢兢地担忧草薙老板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直接砸了他房间里的电脑。
老实说被三个大男人突然找上门这件事,本身就对平日社交几乎为0的家里蹲而言过于刺激了一点。
但好在草薙老板是个讲道理有风度的男人,他不仅没有因为女儿被人带上歧途而迁怒田山花袋的电脑,还将报酬翻了三倍!而且还额外开出另外两单委托。
“查查这个狗……这个男人的来历。”
“以及,麻烦您将我女儿最近三个月的动向全部筛出来——啊,她们教室里也有监控,那个也请顺便提供一下。”
委托难度不大,田山花袋答应得很快,甲方给的钱多办事效率也高。
不过第二个委托的录像资料实在太多——上学的时候还好,一放暑假这个名叫爱丽丝的小女孩便开始乱跑——需要的储存空间太大。田山花袋为此还贴心地为老板购入了两个10t移动硬盘。
而当得知自己的老板居然要自己连夜将近三个月的录像看完的那一刻,田山花袋清晰又深刻地感受到了身为父母的伟大。
至于草薙老板是如何从偶然凑巧的“凡事”中,窥见有如宿命般必然的“结果”,那就不是田山花袋能够僭越的了。
——打架的坏孩子都应该变成猫猫狗狗。
于是数月前在镇目町惹出不小乱子的港口黑手党下属与无名杀手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多出来的边牧“小白”和杜宾“大黑”。
——不想让吠舞罗消失。
于是万年难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尊跑出去打了好几场“短工”以证明吠舞罗资金雄厚。
她自己也被大黑牵到了赌马场,用身上仅有的5800円为赛场上赔率最大同时也是最不可能赢下比赛的两匹老马下注,最后逆风翻盘,得到了相当可观的收入。
——一定要抓住抢走自己马票的人。
于是大黑,又或者应该叫他无名杀手先生,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帮爱丽丝抢回了马票。
目前的已知线索,几乎可以让草薙出云断定爱丽丝的不明能力的正体。
并非是查看并记录自己去过的地方的“地图”。
而是“许愿”。
几乎是溺爱着爱丽丝的神明大人,似乎只会挑选那些她打心底里会真诚许下的心愿实现。
只不过虽然这个“许愿”的行列中似乎并不包括她平时随口掰扯的“想要吃蛋糕”“想要吃冰淇淋”“不想下雨”“快点来台风吧我不想去上学”的愿望。
看着被自称“在未来的一年里暂时接替1年2班”的年轻人牵在身边、脑门上贴着消肿的冰贴、一边掉眼泪一边舔冰淇淋的爱丽丝,在不宁心绪中度过了近十年来最为煎熬的一个上午的草薙出云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哭笑不得地对爱丽丝张开手臂,一边将向自己跑来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一边对把她送回来的国木田独步道谢,并主动将这位看起来还有不少话想说的班主任老师迎进吠舞罗。
正在玩闹的年轻人们看见他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放低音量,并望了过来。
草薙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很是识相的众人又都勾肩搭背宛如无事发生那样转移了阵地。
爱丽丝被放在了吧台边她最常坐的那张凳子上。
与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相比,国木田独步则看起来有些局促紧张。
大概以前从没有出入过这种场所的经历,更没想到自己的学生竟然就住在酒吧里。
草薙倒了杯冰水给他,一边帮这位初入酒吧的年轻人转移注意力:“让您破费了,居然还买了冰淇淋给她。”
“不,这个冰淇淋是不小心打到她的那位云雀同学买的。”国木田立刻撇清了自己的关系,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在家长面前邀功的意思,很是愧疚地向家长道歉,“作为老师,没有照看好学生也是我的失职。”
“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您不必如此介怀。”
周防同学家长的宽宏大量反倒让国木田独步愈发地无地自容。
目睹了周防父女早上在校门前的惜别,他至少清楚这对父女间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这样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女儿。
哪怕他真的能理解国木田作为老师的不易,但那也是对方的温柔。
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那就是国木田独步自己的责任。
家长将孩子托付给学校,那作为担任“教育”这一职责的老师,就有必要承担起教授学生知识、培育学生身心的义务。
第一点他今天暂且是做到了。
可在第二点上却出了岔子。
爱丽丝的新老师显然是个性格过于认真的人。
这种人对孩子来说是很好的榜样,但对于需要跟老师打交道的家长而言则会有些麻烦——就比如说现在。
草薙出云很是无奈地看着又一次道出“真的十分抱歉”、几乎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吧台桌面的青年。
最后还是用“啊,快到下午茶的点了,您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些东西”的邀请,才把这位过于尽职尽责的年轻人吓跑了。
“丽兹,你的老师都是好老师呢。”草薙出云摸了摸她的头发。
爱丽丝又想出去玩。
可她刚吃完饭,没消食暂时还不能乱跑。
她坐在沙发上给安娜编辫子,编完之后没一会又觉得无聊,于是皮痒地跑去揪周防尊额前垂下的两绺头发。
结果自然是被拍红了手背,呜呜地轮流跑到安娜和多多良身边告状,又凑到从楼上下来的草薙出云身边,说臭臭尊又打她。
草薙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得不同寻常。
爱丽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懵懵地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轻轻地晃了晃他的手臂:“出云?”
“丽兹。”草薙忽然蹲下来,摁住她的肩膀,“接下来我要说一件可能会让你很难过的事情。但你一定要坚强,好吗?”
爱丽丝愣愣地点头。
“是这样的,我已经找到大黑了。”草薙说,“但是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接着草薙讲了一些非常危言耸听的话。
虽然爱丽丝没有全部听懂,但她从那些“收容所”“安乐死”“救助站无法安置那么多流浪狗”的话中听出了自己的大黑狗再不回来就快要死了的意思。
与大黑几个月之间相处的回忆瞬间翻涌。
“那、那怎么办啊……出云……”爱丽丝又呜呜起来,“大黑……大黑……呜呜呜……大黑快点回来……”
在草薙为难的注视中,爱丽丝哭到睡着。
而在后半夜,赤之王打开了被爪子从外侧挠响的门,对着外面的杜宾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哟,你还记得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