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公子。”
定杰王轻轻放下手上佛珠,他转身看向左神道:“本王知晓你手段高绝,这天下间,除了寥寥几人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破你下的毒。”
“王爷谬赞,左受命前来相助王爷,自然会为王爷鞠躬尽瘁。”
“道主一心相助本王,本王自是知晓,但本王也想知道,以合平城一城为注,你究竟有几分把握将皇城军困死在合平城。”
“王爷,您也说了,这天下间除了几个人之外,再没有谁能破我下的毒,若是那几人不出现,我便有十分把握,但若是那几人突然出现了一两个,便只有五分把握了。”
定杰王看着左神眸色幽暗:“当初你可不是这般与本王说的。”
“王爷。”
左圣轻笑一声,手从袖中轻轻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
“这一场赌,就是在向上天赌一个成败,万涛城虽有宽水河为屏障,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出半月,宽水河也就拦不住皇城军了。”
“若本王派大军前去合平城支援,皇城军想要破合平城的城门,也不会那般容易。”
定杰王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真的听信了左公子的话,拿合平城来做陷阱。
“王爷定然是不清楚皇城军之威。”
左神把药瓶推到定杰王身旁,定杰王垂眸看着桌上药瓶,眼中思绪浮动。
“定文军亦是骁勇,但只一个去去的镇国王府郡主就将定文王拦在了青衣城外,其后皇城军赶到,兵临城下才能一举夺下青溪城。皇城军一破合平城,宽水河也就不足为惧,届时更多的皇城军过合平,兵临万涛城下,王爷认为,您又能够抵抗多久呢?”
左神看着定杰王默然不语地样子,眼中笑意愈深,他微微躬身对定杰王行了一礼,说道:“左还有事,先行回房了。合平城之事王爷心中自有定夺,左便不再多言,还请王爷仔细斟酌斟酌,拿一城换皇城军十几万大军之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说完,左神对一旁站立的郁千业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郁千业对左神回了一礼,看向定杰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最后,也只能喃喃叫道:“父王。”
定杰王看了一眼郁千业,轻轻一挥手。
“千业,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孩儿告退。”
就像左神说的那般,从定杰王点头应允拿合平城来作为围困皇城军的计划时,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定夺。
郁千业此刻就算是在多的反对之意,也多说无益。
轰隆一声响,暗沉了一上午的天空终于还是落起了雨,玉珠大小的雨滴急速落下,落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爷,殷久定然不负您所托。”
这一句话又回响在耳边,定杰王看着桌上自己转动了几十年的佛珠,讽刺一笑。
一些习性常年累月之下习惯了,也就再改不掉了。
佛珠渡恶,可现在这恶却是他亲手种下,佛法再无边,看来也渡不了他了。
定杰王伸手,刚一拿起佛珠,几十年未曾断过的佛珠却突然断裂,一粒粒润滑的佛珠滚落脚边,就像是一种预兆。
定杰王看着滚落一地的佛珠,眼底深处残存的一丝犹豫慢慢消散。
既如此,那便舍命一搏吧。
成王败寇,想要走到那一个位置上,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定杰王一脚踏过佛珠,眼中没有了惯有的平和。
皇城军的十几万大军,就好好在合平城中沉眠吧。
“千宁小姐,下雨了。”
星沫抹了一把脸,看着满地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这一场雨,是在为这些无辜死去的人哭泣吗?
千宁收剑,站在雨中,满城寂静,就像是除了她们之外,在没有旁人。
战事告一段落,自殷久死后,合平城守城军们就军心涣散,节节败退。
除了一些人弃械投降之外,其他人都以命相拼,身死刀下。
整个城中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受了伤并未死去的人捂住伤口在雨中哀吟,痛苦的声音就像一把把利剑不断插在人心上。
本就受了伤,更不能一直停留雨水之中,有人正在清理战场,把受伤的人救回去医治。
脚走过的地方,都是血色蔓延之地,血混合着雨水染红了整个合平城。
“郡主。”
胡修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几把伞,他拿着伞走到千宁身边撑开,为她遮挡着雨水。
千宁全身都已经湿透,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胡修诚不用为她撑伞。
胡修诚却坚定的站在千宁身边为她打着伞,不动一步。
“雨太大,郡主要保重身体才是。”
千宁无奈,只得自己伸手接过伞。
“多谢胡大人。”
“郡主严重了。”
胡修诚见千宁撑着伞才笑开,他看向千宁,眼中闪过一丝慈爱。
千宁比他女儿也就大了三岁,明明是千金之躯,却依然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营,就凭这一点,都足够得到他的尊重。
“胡大人,城中叛军可是清理干净了?”
千宁撑着伞往城中走去,她手中剑沾染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一点一点顺着剑身滑落,不多一会儿,就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军中将士已经分成小组,正在检查剩下的叛军,现在城中投降的叛军已经聚集在了一处,有专人看管,郡主不必忧心。”
“那便好,若叛军有投降之意,便给他们一次机会吧,毕竟他们还是南华人。”
“郡主之言,胡某铭记于心。”
“胡大人在军中多年,比千宁懂得也多,若是千宁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胡大人一定要提出来。”
千宁看着伞沿边落下的成串水珠,才明白人命到底是有多重。
不上战场,永远不知道战场有多残酷。
“还有一点,切莫叨扰了城中百姓,战事一起,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
“胡某知晓郡主之心,郡主宅心仁厚,军中也会依郡主所言。”
胡修诚护卫在千宁身边,正待送她回打扫干净的院落休息,一个人影却突然从一个角落扑了出来。
“什么人?”
胡修诚眼中一肃,腰间刀立马出鞘,直指来人。
来人不敢靠近胡修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顾落在身上的雨,俯身就对着他们磕头。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只见这是一个碧衣妇人,她未施粉黛,神色很是憔悴,一双眼睛通红,神色哀凄。
“你的孩子?”
千宁上前两步,询问道:“你的孩子在哪里?”
“我孩子在家里。”
见千宁问她,碧衣妇人跪着上前两步,哭求道:“她已经发热两天了,可是我寻不到大夫,我想尽了所以办法都退不了热,刚刚她都吐血了,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求求您”
“你带路,我随你去看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碧衣妇人站起身,她唇微裂,脸色发白,看起来很是单薄,摇摇欲坠。
“郡主,此人太过诡异,还是我派人前去吧。”
“没事的,她的神色不似作假,也只有为人母者才会有这般痛苦的神情,我先去看看情况,胡大人,麻烦你前去寻一个军医来。”
千宁说完,不等胡修诚回话,抬步就跟上碧衣女子。
“郡主”
胡修诚微微蹙眉,见有人跟在千宁身边,也稍微放下心来,转身快步去寻军医。
千宁常年待在夜影楼,和星沫他们也玩在一起,星沫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千宁的往事。
现在看千宁脸上神色,星沫也知道千宁心中定不好受。
星沫跟在千宁身边,故意转移话题道:“放心,只有有药,那小孩子定然会无事的。”
“希望如此。”
千宁看到刚刚碧衣女子的神色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直到现在,她或许才真正的看开了一些往事。
战场之上太过残酷,外祖父一脉,就剩下表哥一人,若表哥当年身死,外祖一脉就再没传人了。
当时那般情况之下若是让她自己来抉择,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管是放开谁的手,最伤心的人也该是娘亲吧。
千宁突然在门口站定,神色微愣。
她怔怔地摸着自己心口,口中轻声道:“娘亲。”
这两个字早已经离她许多年,却在此刻如此自然地说出了口。
“小漫,小漫,娘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千宁回过神来,踏步进去。
床上睡着一个小女孩,她听见声音微微睁开眼睛,感觉到身旁熟悉的气息,也不管碧衣女子身上的湿衣,轻轻依偎在她怀中。
“娘,小漫好累,想睡觉了。”
“不,别睡,娘找到大夫了,小漫马上就不累了,你看看娘,别睡。”
星沫看着小女孩脸上起的一些小红点,面色微变。
千宁正准备过去,星沫却一把拉住了千宁。
千宁回头就看到星沫一脸凝重:“怎么了?”
“你先别过去。”
星沫从怀中掏出两块面巾,一块递给千宁一块戴在自己脸上。
他让千宁待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待看清楚小女孩脸上的红点时,心中一凉。
红花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