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诺了一声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捧了只纹有牡丹花卉的锦盒,毕恭毕敬呈送道皇太后的手里。锦盒打的瞬间,在座的众人的妃嫔们无不愕然,皆面面相觑。
皇太后将镯子从锦盒里取了出来,端详了片刻,又拉了杨婉的手,亲自给她带上,满脸慈爱道,“这只镯子是哀家昨年特意找江南的工匠打磨的,一直没舍得戴,今日哀家就把它送给你,望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这样的荣宠,杨婉是万万没有料到的,连忙起身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谢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双眸紧盯着镯子爱不释手。苏木槿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很快低下头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连着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桂花糕下肚,却也难掩嘴里的苦涩。
高座之上,皇太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的一举一动,心中竟莫名有些畅快,开口同身边的女官道,“你去将哀家的妆匣中那只碧玉镯子去取了来。”
妃嫔们纷纷朝杨婉投去了艳羡的目光,期间早已按奈不住的陈美人,小嘴一嘟,娇嗔道,“太后娘娘可真是偏心呢,怎么单单只有婉妹妹的?臣妾也眼巴巴地盼着呢!”
皇太后微微皱眉,佯装不悦道,“你这又是什么话?哀家这镯子,需得是像她这样水灵的人带着才算出彩,你都已经是半老徐娘,带在你手上也不怕糟蹋了这好物!如今怎么还跟一个孩子眼急呢?改明儿,若哀家再得了什么好的,再送与你也不迟啊!”
好在晚膳期间,皇太后并没有多言,只是旁边落座的有几个妃嫔,在趁着苏木槿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时候,偷偷地瞄了几眼,回过头去窃窃私语。
用过晚膳,宫女们撤了席,又摆上的精致的茶水糕点,众妃嫔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皇太后则被杨婉的甜言蜜言逗得合不拢嘴。诸多人中,唯独苏木槿身旁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冷冷清清,很不是滋味。
重活一世,偏偏就遇到了如此强劲的对手。看着杨婉和皇太后有说有笑的模样,苏木槿的嘴里慢慢爬起了一丝酸涩。此情此景,不由地想起赏花宴上,皇太后说的那番话,让她莫名郁闷和担忧。永庆帝向来孝顺,倘若皇太后执意要将杨婉许配给谢珩,必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如此一来,她与谢珩今生怕是无缘了。
她静静地跪在大殿之下,衣裙单薄,膝下寒意钻骨,冷得不像话。又因方才骑马劳累了筋骨,一刻未曾停歇就赶来了慈宁宫,才跪下小一会儿,便觉双腿发软发麻,浑身颤栗,额头冒汗。
她忍不住偷偷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双膝,两眼有些发暗,咬牙坚持着。
苏木槿哪里不会知道皇太后的心中余怒未消,在众人面前让自己难堪,无非就是生怕自己将来有一日,终会让谢珩为了自己而众叛亲离。细想起来,也略有些感慨,她低着头,并没有作答。
皇太后向来强势,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出口气,并非藏有恶意,忍忍也就过去了。
苏木槿踩着小碎步从她们的面前,悄然而过,却见皇太后的身旁端坐着一人,生的明眸皓齿,美艳动人,虽略施粉黛,却已是艳压群芳,正是工部侍郎杨谦的小女杨婉。
她缓缓地跪倒在地,叩首拜道,“臣女苏木槿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宽敞明亮的大殿之内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其中几位苏木槿有过一面之缘,皆是永庆帝的妃嫔。
大殿内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微风渐起,能清楚地听到外头屋檐上惊鸟铃的声音。许久之后,皇太后仍旧未叫她平身,只当是忘了这回事。
坐在太后身旁的杨婉似乎察觉出了她身体的异样,悄声道,“太后娘娘,依臣女看来,她也不是故意怠慢了您,想来定是路上有什么急事给耽搁了。娘娘您邀她进宫用膳,是一片善心,可别叫有心之人将什么不中听的话,传到晋王殿下耳朵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您待人苛刻严厉呢,岂不好心办了坏事?”
“谢太后娘娘恩典。”她轻吁一口气,好半天之后,才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桌案前坐下。
杨婉的一番话让皇太后觉得颇为受用,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夸赞道,“还是你懂事,识大体。”
随即笑容渐收,冰冷着一张脸对苏木槿道,“平身吧,赐座。”
话音刚落,只听见高坐之上的皇太后冷哼了一声,睥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来!看来就连哀家也请不动你的大驾了。”
而旁边谢珩的生母徐贵妃听闻此言,原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太后的神情,却也只是温和一笑,并没有开口。
听闻此言,陈美人连连谢恩道,“太后娘娘可一定不能食言啊,不然臣妾会很伤心的。”
皇太后见她这粉粉动人的模样,实在讨喜,同一旁的皇后笑容可掬道,“你瞧瞧,她如今年纪越大,越发伶牙俐齿了,哀家记得她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个连讲话都畏畏缩缩的小丫头呢。偏你性子又冷清,往后可得好好管管她们。成日里在哀家的眼皮子地下上蹿下跳的,闹得心烦。”
虽说话不好听,可谁人听不出来,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苏木槿只想寻着适当的机会,快些从慈宁宫逃离。好在皇后喜静,素来不爱这样的场合,才聊了小半会儿便说身体有些不适,起先告了退。皇太后瞧着没趣,又嫌这一大帮人凑在一起,叽叽歪歪的,很是头疼,便叫她们也一同退下了。
见有机会,苏木槿也连忙跟着站起身来,谁知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半步,只听见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句,“哀家有说过让你走吗?”
苏木槿走在众人的最后头,这句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她慌忙转过身恭敬道,“臣女一时大意,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杨婉见了她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忍不住抱嘴偷笑,眼里却是满满地不屑和讥讽。一个连宫廷礼仪都不懂,行为举止粗笨的女人,竟还妄想能高攀上晋王殿下,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哀家累了,你过来,给哀家捶捶背。”皇太后如同晚钟一般沧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神色不怒自威。
“是。”苏木槿低低地回了一声,缓缓地走上前。
听闻此言,一旁静坐着的杨婉起先怔了怔,笑道,“太后娘娘不如让臣女来吧,臣女略通医理,定能让太后娘娘您舒舒服服的。”
说罢欲起身上前,皇太后却冲她摆摆手,一脸疼惜道,“你这纤纤玉手是要用来做女红的,哪能干这些粗活,不像话。”
杨婉见太后拒绝,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忙道,“太后娘娘,臣女是担心木槿姐姐她把握不好力道,仔细伤着了您。”
皇太后摇摇头,固执道,“慌什么?你才说学过一些医理,有你在,哀家不怕的。去,哀家今日才得了一些新鲜的果子,快去尝尝。”
杨婉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早已有宫人将食盒端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红彤彤的樱桃,色泽鲜艳,个子不大,让人垂涎欲滴。见此情形,杨婉笑逐颜开,来不及谢恩便朝那食盒小跑了过去。
先是送镯子,而后又是送樱桃,这接二连三的恩宠看得苏木槿也是一愣一愣的,难免走神。皇太后瞧她瞧得也仔细,很快就看出她脸上的失落,故意提高了嗓子道,“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苏木槿这才回过神,走到皇太后的身边,伸手握拳轻轻地锤着她的背。她本就心不在焉,又因骑马浑身发酸,双手更是毫无半分力道。
“怎么?是哀家的晚膳不够丰盛?你没吃饱?”皇太后对于这样飘飘然的动作很是不满意。
她没吭声,眉眼低垂,有些无奈,随即加重了力道。
这一回皇太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目养神享受了很久,而杨婉则坐在近处,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樱桃,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眼里颇为得意。
好容易才安抚下来,只听见皇太后又慢慢悠悠开口道,“哀家的手好像也有些酸疼。”
“是。”
苏木槿柔柔地应了一句,连忙又换了位置,用先前已经摸索好的力道,轻轻地锤打着。
若说方才她站在自己背后,无法看清容貌,眼下却看得仔细。她模样小巧玲珑,正值豆蔻年华,娇而不媚,骨子尚且有一丝青涩未曾褪去。肌肤白里透红,宛若初生婴儿,吹弹可破。皇太后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却将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太后……”察觉到太后的目光正炙热地凝视着自己,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轻点轻点,好疼!”为支开她的注意力,皇太后抢先一步,赶在她前头开了口,眉头紧皱。
明明刚刚已经是用了最轻的力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疼了呢?苏木槿郁闷的同时不得不又减轻了力道,越发谨慎了起来。
一旁的杨婉则将那满满一食盒的樱桃吃了个一干二净,在听到声响后慌忙站起身,意犹未尽地擦了嘴巴,“太后娘娘,不如换臣女试试,木槿姐姐怕也有些累了。”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亲切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下换杨婉有些吃惊了,平常这个时候,太后总会说上一句,得空再寻你说会子话,偏偏今日苏木槿来了,这句话就听不到了。看着她全神贯注地轻锤着太后的双手,杨婉心里就气的不打一处,但厌弃又不能写在明面上,只好谢了恩,悻悻地出宫去了。
而这一番捶打下来,苏木槿只觉浑身酸痛地厉害,见杨婉离去,原想着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却听见太后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你随哀家来。”
而在正中央上座的则是皇太后,左右则是皇后和徐贵妃。自孝仁皇后病逝,永庆帝痛心疾首,无意再立其他人为后。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在皇太后的执意下,便择了性情最为温婉的赵良妃立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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