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后,即东濩五十三年。
莱云阁顶层。
橘红色的烛光将夜幕下的黑暗点亮,烛星以细微的幅度左右摇摆着,给原本便神秘的房间更添一丝不可言说的妙意。
顾凌神色安然、慵懒地半躺在藤椅上,双腿交叉随意地瘫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手上拿着莱云阁这两年半来的账本。
看似在随意地翻着,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账本每一分钱的来源与去向。
此时,若有外人经过看到这一幕,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谁能想到当初在这皇城中如一潭死水、无人光顾的莱云阁竟会在短短的两年半内以势不可挡的态势飞速崛起,生意火爆到不行,以至于周边门店人数寥寥、门可罗雀;谁又能想到诺大莱云阁的背后主子、管事人竟会是一女子,而这女子还是当初众人口中怯懦木讷、毫无存在感的顾府嫡小姐。
两年多的时间,顾凌在司卿墨的慷慨出资下,将原本只有两层高的莱云阁硬是加高了三层,将原本布局便很好的莱云阁装饰得更加富丽堂皇,得过往众人忍不住进来一瞧。
如今,五层楼高的莱云阁赫然是这皇城里的第二大高楼,若不是因为皇城有明确的限高制度,顾凌觉得自己绝对会再加高几层。
此时,有一位与她年龄相仿、不苟言笑的女子恭敬地站在她的身侧,她就是莱云阁明面上的掌柜——凌夕。
“恩人,最近恐怕要小心些,不知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很多人都听说了我不是莱云阁的掌柜,怀疑真正的掌柜另有其人。最近这些人话里话外都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一时搪塞糊弄过去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还是有备无患为好,赶紧想出应对的方法,到时候真被发现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处于被动的局面。”
顾凌美眸悄眯,迸射出一道冷光,但只一瞬便再次恢复了原样,懒散地把玩着额前的碎发,道:“无碍,出了事还有人顶着,我们在这杞人忧天也是瞎操心,有权不用是傻子。况且谁能想到、谁愿意相信名扬天下、深受皇亲贵族青睐的莱云阁,其幕后之人竟是顾府最不得宠、寂寂无名的嫡小姐。”
说到这里,顾凌就恨得牙痒痒,气得直接想咬死顾湘。
在顾府虐待她就算了,都要划清界限了,竟还不忘给她使绊子,不仅广而告之顾府从此再没有顾凌这个人,竟还动用权利让她变成黑户。
他是有多恨不得她赶快死啊,黑户,没有户口,一旦被查到,可是要被当成他国间谍游街凌迟的。
还是他非常看得起她、觉得她十分有难耐,相信她一个身无分文、全身是伤的人能够逃脱掉官府的追查、被抓后有诡辩能力与官府周旋?
果然够狠,要不是那个男人的帮忙,她估计早就被游行示众、以儆效尤,成为反面教材的典范了,毕竟大濩还没有出现过女间谍。
那个男人?呵,竟然是当朝二皇子。她是有多蠢才后知后觉。
欠了一个大人情,愁死她了,怎么还都不知道。
顾凌扶额,每每想到欠这个男人一个承诺,总觉得没好事,心情也变得极差,当时要是有这般能力,她需要求人吗?当时要是有这样的财富,她需要求人吗?
财富?顾凌惊呼,“糟了。”
凌夕一听顾凌这懊悔的语气,吓得以为账本出了什么问题,严肃地问道:“恩人,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吩咐,我立马去办。”
顾凌耷拉着脑袋,直呼自己是猪脑子,向后倚靠在椅子上,用力地往后砸了砸头,了无生机、怨怒道:“出事了,出大事了。我娘的嫁妆,我怎么给忘了。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那么大一笔钱,我怎么就忘了。”
凌夕诧异,诡异地看了顾凌一眼,嘴角不可抑制地抽动着,一时想不通。
莱云阁这两年来赚了多少,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今的顾凌,身家可谓是富可敌国,数不尽的金银珠宝,随便拿一点出来不比那那嫁妆多?区区一点嫁妆,何足挂齿。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站立着。
懊悔也没用了,谁让自己当初忘性大。事到如今,只能是另择时机回去一趟了。
想通后,正打算调整姿势坐得更舒服些,似想到了些什么,义正严词地转头望向身后人道:“你别再恩人恩人地叫我,我再说一次,我姓顾,名凌,简称顾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以和她们一样叫我‘顾凌’或者‘小姐’,别再叫错了。”
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要恩人恩人地叫,怎么就是死性不改呢?
虽然这名字的姓她不怎么喜欢,但好歹也叫了这么些年。
‘顾凌’不比‘恩人’好听?
哪个女子出门在外,会希望被人叫恩人?反正她不喜欢,听着别扭。
当初出于好心救回来的人,能力确实没得说,这两年若没有她这个得力助手,顾凌觉得自己会活活累死。
好心有好报,顾凌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是真的,凌夕简直是上天送给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礼物,但是这性子怎么比她还拧。
女子闻言,拧了拧眉,恭敬地说道:“是,恩人。”
顾凌慵懒的身姿“噌”的一下站起来,将账本霸气地甩在桌子上。
转身紧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儿,心里直呼:“长得好看就算了,能力还在绝大多数男子之上,就是这脑子怎么有时候选择性宕机、转不过来呢。”
单手叉腰,在凌夕的疑惑中,出其不意地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掐着这水嫩嫩的脸蛋,那手感简直是绝了,绝对的吹弹可破。
不由地感慨道:“古人的皮肤可真是实打实的好啊。五官不仅长得标志,就连这皮肤的状态也好得不得了,红润红润的,没有一丝病态,绝对的原生态。哪似现代人,动不动就喜欢刀光相见,专门喜欢在脸上动刀子。”
威慑道:“恩人?这脑子明明就很灵光,怎么这么喜欢‘阳奉阴违’?不许再叫‘恩人’,‘顾凌’和‘小姐’二选一,不然……”
加大一点力道,轻柔地捏了捏,不禁再次感慨,这手感是真的好啊,不曾使劲都能掐出一道指痕,话未毕,手放下,留给了她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
凌夕被顾凌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丝红晕悄然爬上脖颈处,有些许的局促不安,艰难地为难道:“是,恩……小,小姐。”
顾凌顿时喜笑颜开,心里美滋滋的,比赚了钱还开心,顺势躺回方才的躺椅上,惬意十足,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厚重的账本,调侃道:“再叫一声来听听。”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地痞流氓在调侃良家妇女,吓得凌夕一时忘了反应,被惊吓到般,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人,糯糯道:“是,小姐。”
声音比刚刚大了一点点,孺子可教也。
“你去查查水墨阁的背景,看看这些人什么来头。”顾凌突然十分严肃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双漆黑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犀利得如同随时待命而出的锋芒利剑,狡黠双眸中的算计肆无忌惮地向外投射。
“是。”
窗起人落,竟不曾惊醒在窗边假寐的鸟雀。
拂风吹进,将仅剩的烛星晃灭,房间再度陷入黑暗。
谁会调查她,谁又会调查她?
顾凌觉得除了半年前凭空出现、光明正大地跟她抢生意的水墨阁,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