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公公闻言点头。
如果太近,让官家瞧见,免不了一通繁杂礼仪,委实麻烦,还是远远看一眼的好。
二人默不作声,在朱红的高墙边吃冷风。
此刻文青阁的外围站了不少护卫,个个披盔戴甲,笔笔直的各自立在一处,显得肃穆庄严。
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宫女太监候在书阁门外,而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水名灵的注意。
她着一身华丽绿衣,头戴钗环,与旁边毕恭毕敬的宫人不同,她高傲的仰着头,时不时往大门里探望,来来回回的走,似是等了许久。
水名灵眯了眯眼,问道:“那个穿绿衣裳的美人是谁?”
“是舒良娣。”小何公公答道。
原来是皇上的美人,难怪能如此来去自如。
“听说于贵妃固宠很久了,官家许多日不曾临幸其她娘娘,如今这个是新欢?竟一并带到文青阁来?”水名灵的目光锁在舒良娣身上,若有所思。
小何公公听罢,摇头笑笑,“不是,官家一直都只心悦贵妃娘娘一人,这舒良娣……”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白净的小脸望着水名灵,忽的慌乱紧张起来。
“名灵姐姐,你……你这是……”他忙用手扶住水名灵,发现水名灵的目光死死盯着文青阁,于是也随她的目光一道望过去。
只见楼廊下,一身明黄十分惹眼。不知何时,皇上已经从文青阁出来了。
他由人前后簇拥着,脚下齐刷刷跪了十来人,正在行礼。
皇上似乎心情大好,撩一袖抬手,在空中虚划一道弧线,免了众人的礼。
但手将将落下,舒良娣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姿摇曳,妩媚百生,不知嘴中在说什么,娇滴滴的往皇上宽阔的肩膀靠去。
刹那,皇上龙颜大变,一把推开舒良娣,高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声音之高昂,就连远在十丈之外的小何公公和水名灵都听的清楚。
但水名灵的视线从皇帝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狠狠的钉在了他的身上,再也看不见旁人。
她像中了魔怔,眼前涌现无数的鲜血,耳边时而听到有厉鬼凄声喊冤,时而听到妇孺痛呼救命。
冗杂的脚步声、刀剑声此起彼伏,她脑袋被炸得嗡嗡作响,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体内真气快速流动,杂乱无章,似乎有什么东西扰乱了她,让她无法完全掌握这具身体。
转眼间,文青阁内乍然刮起一阵飓风,草木为之倾倒,发出“呜呜”好像厉鬼喊冤的哭嚎声,叫人毛孔收缩,不寒而栗。
水名灵听到漆黑的深渊里有人在说话。
“杀了他!”
“快杀了他!”
她蓦然惊醒……是身体的本尊,因为仇恨太深,在驱使她!
小何公公看见水名灵的脸色越来越白,唇也渐渐退去粉色,心慌了。
她颤抖着,几乎只能依靠他扶着才能勉强站起,可她的眼依旧望向文青阁,不曾有丝毫挪动,那素来清冷的眼中充满了血丝,里面百般情感纠葛,他辨不清是什么,只看得出水名灵在拼尽全力压抑,却不晓得压抑什么东西。
“名灵姐姐,名灵姐姐?”小何公公急忙出声,想唤醒她。
而远处文青阁前,舒良娣在飓风中发丝散乱,抱着皇帝的腿哭成泪人,“皇上,您曾说过您最爱妾身的舞姿,妾身今日再为您舞一曲可好?”
“像你这样刁蛮泼辣的毒妇,还有脸为朕献舞?!”皇帝眼底的嫌恶已经达到极致,显然十分讨厌舒良娣。加之此刻大风忽起,舒良娣跪在地上哭求,妆容花了,头发乱了,女子优美仪态全无,更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皇帝李省欲抽脚,被死死抱住抽不开,索性狠狠一踢,将舒良娣踢出两步之外。
“给朕滚开!”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不想再多停留一刻。
舒良娣趴倒在地,华贵的衣袍磋磨得又脏又皱,可她还不死心,连忙跪上前抓住皇帝的衣角,想要挽留自己的丈夫,呜咽道:“皇上,皇上您曾说过不会厌弃妾身的呀~如今您怎能食言,怎能如此待妾身~您真是绝情!”
李省闻言,眯了眯眼,神色比这冬风还要刺骨无情,“当初是朕心软,才会受你蒙骗!你心思毒辣,毫无怜悯宽厚之心,还有什么脸说朕绝情?”
他猛然一抽衣袍,舒良娣在地上打了个滚,痛哭流涕,再也追不上李省决绝的背影,只跪坐在原地哭得梨花带雨,狼狈可怜。
这厢,小何公公跟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似得,扶住水名灵,焦灼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水名灵杏眸盯着李省越来越远的背影,那扎眼的明黄袍子离她远一步,她胸腔难以压抑的杀怒便少一分。
她不能再见皇上了,目前不能!
“没关系,先找个地方,扶我过去休息吧!”她苍白着脸,虚弱的吐息。
小何公公连连答应,将她扶到最近的一座凉亭里。
申时将至,妖风已停。
翘脚亭台四周绿草丛生,怪石嶙峋,绿树掩映间,隐约见二人相对而坐。
水名灵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但还是长长的喘息着,杏眸无神的望向远处,似在思考什么。
她以为她已经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没想到刚才李省一出现,她整个人仿佛中了魔一般,差点被内心深处的仇恨控制,飞身上前杀了李省。
好在她定力尚可,没有让最后一丝理智泯灭,否则就算杀了李省,她此刻恐怕也已经被十万禁军包围,活活生擒,还提什么浪荡江湖,逍遥自在?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惜命,堵不起半个万一。
看来是她低估原来的水名灵对李省的仇恨了……
水名灵思索片刻,感觉稍稍有了点精神,看一眼对面神色担忧的小何公公,虚弱的笑笑,“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好了。”
“还说没事,姐姐你差点吓死我了!”小何公公头一回用责备的语气同她说话,说完似乎又觉得不能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讲话,顿了顿,然后温温和和的道:“姐姐是不是有什么旧疾,会突然发作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