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太温柔了,也太吸引人,似一副摄人心魄的画卷,引人入胜在所难免。
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她明白她似乎经常对他产生这种错觉。
所以,水名灵很习惯,情绪不会有太大波动。
反倒是李祁,仿佛有一个漩涡要把她吸进眼底,藏在身体的最深处,“灵儿,你要不要考虑来瑜王府。”
此话一出,似雷霆万钧,开山劈石。
“嗡”的一声,水名灵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就着黑暗一动不动的回视她,大脑还处在震惊之中,反复确定这不是错觉。
“李祁……你……今天是不是吃酒了?”
除了这一点,她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证明李祁现在说的话是玩笑话。
可李祁的表情很认真,他的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细细摩擦,犹如蚊呐的声响清晰又撩人,每一下的像弹在她的心上,荡漾起一圈圈的潮水。
“灵儿,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
水名灵听到他的嗓音有点发哑,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或者,她在找一个理由,李祁让她进瑜王府的理由是什么?
难不成她被关在东宫的日子里,出了什么变故?
李祁突然被水名灵疑惑探究的目光盯住,认真的表情一瞬软和下来,跟云一般,“或许时机还不太成熟,我太急切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丝不安和躲避。
水名灵穿过墨色看他,杏眸里满满都是他月儿般温和的面庞,胸腔里似有麦浪,一层层金黄游向远方,反复的,无止境的……
但她的表情淡然如水,喉咙似哽住,一种呼之欲出的情绪压在胸腔,被褥之下,她的心脏前所未有的跳动。
暧昧的床前,清凉的月色,静谧和美好都停留在这一刻。
水名灵紧紧盯住她,下定决心,反复留连在唇齿间的话语缓缓而出,“李祁……你,喜欢我吗?”
那夜她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小何公公突然出现,他没来得及回答,她也没有勇气再追问,那样冲动的决定被压在黑暗深处,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如今,他问她要不要去他府中……
无可置否,他身上总有一种神秘地力量在吸引她,让她无法拒绝他的邀请,甚至让情绪冲破理智,一发不可收拾。
水名灵杏眸璀璨如同黑曜石,彼此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场景似曾相识……
她感受到他越发炙热几乎灼烧她的掌心温度,他俯下身,慢慢凑近她。
本来二人只有一掌之距,再靠近,他们眨眼的瞬间睫毛轻轻触碰,呼吸抵死相缠。
李祁完美的容颜似皎月,眸底飞泻的清光摄人心魄,他的嗓音在沉寂里格外温柔,将她裹缠,点燃她每一寸肌肤,“如果灵儿想听,我现在就说。”
语落,水名灵跳动的心停顿一拍。
她晶亮的眸眼划过低沉,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
因为她想听,他才说吗?
他的回答似一把利剑,一瞬间狠狠插入她的身体,所有的期待与情愫化为灰烬。
不知为何,此刻明明已经是黑夜,她却感觉自己又掉进了更深一层的黑暗。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奴婢玩笑而已,瑜王不必当真。”
话语冰冷如同寒冬的湖水,没有波澜,没有半丝情感。
她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才不至于在此刻暴露自己。
这时,外面起了风,楼廊上的灯笼摇摇晃晃,被灯光折射出的物影也随之不断变化。
说完这句话以后,水名灵没有再看李祁一眼,她只知道李祁依旧保持着坐在她床沿的动作,修长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收了回去。
没有他温度那一刻,她的脸颊微凉,她也习惯了这样的凉。
李祁忽然站起身,欣长的背影融入黑暗,水名灵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默默的立在交错的光影中,一动不动,竟给人一种万世孤寂的凄凉感。
从水名灵第一眼见他起,他就是忧伤的,她不知道他的忧伤从何而来,也没有机会知道。
但或许她也不需要了解就能感同身受……
水名灵抿抿唇,“王爷,回去吧。”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提出让她去瑜王府,可除了哪一种原因,她都不会去。
李祁闻言,终于动了动,他似乎想转身再看她一眼,但微微侧身他便停下了。
“嗯!”他淡淡的答应,一如往常,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说完,他走到床窗前,消失在月色里。
李祁出了院子,侍卫梁痕守在黑暗中,瞧见他,上前一揖施礼。
李祁点点头,没有说话。
梁痕是在三年前才跟随李祁的,听说在那之前发生了瑜王府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也就在那场变故之后,瑜王将自己锁在府中三月,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听传闻说他闷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形容枯槁,快不行了。
直到三月后初春的那日,瑜王突然骑了一匹烈马冲出王府,然后又过了一月,他又回来了,又像以往那般温和近人,但谁都晓得,他不再是当初的瑜王,他的平和下面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三尺寒冰,不容人触犯。
谁也不知道他那一个月去了哪里,只有传闻说他跑死了好几匹马,一直往西跑,似乎去见什么人。
但这都是大家胡乱猜测而已,具体经过到底怎么样,也只有瑜王自己一个人知晓。
反正他回到瑜王府以后,王府里开始大换血,送走了好几批人,来来回回换了数次,才渐渐安定下来,而梁痕就是在那次大换血之中被瑜王收入麾下的。
想起自己被逐出山庄后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很庆幸被李祁信任,又获得重生,所以,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希望李祁好,报答他的再生之恩。
可李祁的脾性素来寡淡,仿佛没有喜悲,用太子殿下曾经的话来说——瑜王就是一个活死人!
梁痕以为生活将永远如此,他再无可能看到瑜王有别的情绪,直到后来有一个人的出现——水名灵。
王爷几乎中了她的魔,有时候会傻傻的笑,有时候又会平白无故的生气,自说自话,发呆皱眉……这样多的情绪在他追随他的那么多年里见所未见。
梁痕觉得好奇,于是查阅了相关书籍,也隐晦的问过一些同胞,人家说这是爱……
好吧,爱是个奇妙的东西,他无法理解。
但很重要的一点是——水名灵原先是永寿宫的小宫女,王爷日日去给太后请安,不会没见过水名灵,要爱应该早爱的,怎么偏偏在她被贬以后爱呢?
他难以理解,直到最近,王爷突然让他去万法山找一个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答案,梁痕很吃惊,也理解了为什么独独在这以后王爷会爱上水名灵。
他看着李祁孤冷的背影,嗓音微沉,“王爷,您与水姑娘注定无缘……切莫强求!”
李祁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转头,“本王不信!”
“为何不信?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王爷,属下担心您……”梁痕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但他的话未完,便被李祁幽深的眼神止住了。
李祁警告意味十足的斜睨他,语声虽小,却掷地有声,“谁说她与本王并非一路人?本王这辈子只要她!”
“那江山呢?李家的江山呢?您的血肉至亲呢?”梁痕突然拦在他面前。
同时,天空“轰隆隆”一声巨响,闪电劈开黑夜。
骤然大起的风夹杂丝丝诡谲,席卷整个皇城,琉璃碧瓦在又一道闪电里刺目非常。
乌云伴随狂风涌动,殿宇蛰伏在这场万变的自然里,深沉又渺小。
“难道您连这些也能不顾吗?!”他继续道,激动的嗓音泯灭在风中。
李祁幽邃的眸与黑暗交融,此刻的他不再温润如玉,周围肃杀之气腾升,似一条深海的蛟龙。
“本王自有本王的思虑!”
“可王爷,有句话属下一定要说!”
李祁玄色的衣袍翻飞,与城楼上旌旗呼应,猎猎作响。
“水姑娘只不过暂时住在东宫,与一个小太监传出不知真假的暧昧消息而已,您却为了她三日未曾合眼,这便是您思虑的结果吗?”梁痕反问。
瞬时,“噼里啪啦”的春雨降落而下,砸在地上,砸在他玄色的衣袍上。
二人躲过巡逻的侍卫,隐入屋檐下的最漆黑处。
李祁点漆的眼眸有一丝忧伤,但更多的是坚定,“我担心她……”
“担心她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公公?还是……担心她被太子收于麾下,再也不会出东宫?”梁痕字字珠玑,“可您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这个吗?”
李祁默默的看大雨湿透整个皇城,缄默不语。
“王爷,如今朝局动荡,南方水患选人之事堪忧,您为了她,已经不能将一切注意力放在家国之上了。”
梁痕提及此,神色哀恸。
他崇拜的瑜王,是叱咤朝堂,万人敬重的金朝第一人,可如今……他为了一个女子,差点耽误正事,甚至今晚还跑到东宫来,若被人发现,恐怕名声俱毁,再难立威!更况且,他与那个女人注定无缘,现在更不是谋划将她接入瑜王府的时候……
为人下士,当尽心尽力,他自知此番逾越,却不敢不冒犯。
梁痕字字中肯,哀切非常。
淅淅沥沥的春雨铺天盖地,喧闹了悄寂的黑夜。
李祁默默伫立,温润的双眼望着虚无,良久不曾说话。
梁痕说的这些道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可若是没有她……
李祁不敢想象那样绝望的事情会发生,他也决不允许发生。
莹润的五指渐渐收拢,手背青筋暴起,又缓缓放开,他的嗓音低沉像从深海传来,“本王知道。”
梁痕转头看他,眉头紧紧蹙成一团,“属下自知此番言语冲撞了王爷,希望王爷切莫过度伤神,若王爷要惩罚属下,属下绝无怨言!”
雨势渐大,压得错落的皇城几近呼吸困难。
李祁收回视线,脚尖点地,飞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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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的雨“嘀嗒嘀嗒”,成串儿自房檐落下,在橘光之中似剔透的珠帘,砸在地上,欢快的溅开水花。
水名灵安静的窝在被子里,自李祁走后,她便没有再动过,仿佛已经睡着了。
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停止的势头。
她杏眸半睁,望着空洞洞的房间,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的雨杂乱,她的心也杂乱。
与李祁经历的种种反复在脑海里重现,一幕幕,诉说着他的温柔,也提醒着他善于伪装。
水名灵抿了抿干涩的唇,来回翻了几次身,却睡不着。
也许雨太大,太吵了吧。
她如是想,缓缓坐起身,任由窗户灌进来的湿润冷风打在身上,吹乱她松散的发。
春雨绵绵的夜该是冷的,但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冷,只穿着鞋慵懒的走到桌前掌灯。
一点灯芯燃起,狭小的屋子瞬时亮堂堂。
水名灵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把屋内少的可怜的物什一一看遍。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慵懒的趴下,“哐啷”的清脆声响划破空寂。
水名灵低头,看到一个泛着有人色泽的同心圆玉佩安静的躺在地上——那是李祁送给她的同心玉佩……
默默注视玉佩上折射的烛火,她有点失神,喃喃道:“什么时候贴身带在身上的呢?居然连睡觉也忘了拿出来。”
面对李祁的事,她总会做出一些异常的举动,水名灵认为这是爱,可她不太确定,李祁也没给她机会确定。
算了罢,除了刺杀李省的事以外,她都不想过多研究,她只有五年的时光……
俯身把玉佩捡起来,这一次,水名灵没有再把它揣入怀中,而是随意的将它放在桌上。
雨声里,突然有人声。
“殿下!?”
“怎么,她还没睡?”
“原先睡了,可雨下了一会儿又点起了灯,该是被雨声吵醒的。”
“哦?倒是个睡眠浅的。”
声音很熟悉,水名灵一听便知晓是李义。
这叔侄两怕是约好的,李祁前脚刚走一会儿,他后脚便来了,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