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找牧霖。
(下)
牧霖家门还是锁着的,王兴昌巡查结束正准备回去。
这次王兴昌看见牧霖了,给季白往大路上一指,“我刚刚看到他骑着自行车走的,我问他去哪儿,他说要去林场卫生院。”
“谢谢王叔。”季白脚没停,跟王兴昌摆摆手,撒腿就往卫生院跑了。
“牧霖,该你了,打狂犬病疫苗的。”护士出来喊人。
牧霖拿着单子,站起身跟着护士往里走,打完针留观结束刚准备走,就被冲进来的季白扯住了袖子。
季白已经三年没见过牧霖了,墓碑上牧霖23岁照片里的模样还印在脑子里,明明才几个小时。
好在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很亮,季白看得清清楚楚,23岁的牧霖跟眼前的少年逐渐重叠在一起。
牧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蓝色运动服洗得发白,穿在他身上已经有点小了,上衣拉链没拉,大敞着,里面就穿了一个白汗衫,衣服袖子撸到手肘上,裤脚也短了一块,露着脚踝,脚踝凸起的骨节上沾了泥点子,鞋面上也是黑泥,应该是刚刚在树林里跟他撕扯的时候沾上去的。
牧霖头发很短,是紧贴着头皮的短寸,看着就扎手的黑硬发茬。
他虽然今年才十六,但已经有了深陷的五官轮廓,眉眼深深的,此刻眉头紧紧向下压着,高挺的鼻梁上挂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不薄不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次季白十分确定,牧霖的确是比他高,因为他得稍微抬着下巴看他才行。
现在的牧霖,浑身上下都是挡不住的张扬。
一身挺拔,也一身戒备。
季白的眼神太过直接,赤裸裸的,像头饿狼打量许久才得到的食物,白天还是刺儿头一样,恨不得见到他就扎他一下。
牧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季白,突然有点不适应他现在的眼神,也有点想不通,只得出声打断季白毫无遮掩的目光。
“季白,你来这干什么?是白天的时候还没打够吗?”
季白吸了吸鼻子,鼻翼两侧微微动了动,想起来这是在医院,勉强自己收起心里翻滚的情绪。
他如果现在跟牧霖说他是从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牧霖一定会当他是个神经病吧。
季白努力压了压有点急躁的呼吸,慢慢开口:“牧霖,你怎么来医院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季白有点担心,不知道是不是白天他们打架的时候真伤到了牧霖,从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又猜测或许是内伤。他想扒开牧霖衣服看一看,但胳膊刚抬起来就被牧霖抬手挡了一下,牧霖后退一步,躲开了季白伸过来的手。
季白手指顿在半空,牧霖看出季白有点失落,一开始没想搭理他,但还是冲他甩了甩手里的医药单,“就凭你们几个,还伤不到我,我是来打狂犬病疫苗的,被狗咬了一下。”
“被狗……咬了一下……”
季白重复了一遍牧霖的话,收回手,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他现在还没太平衡过来,心里有点酸涩,声音小小的:“我不就白天的时候咬了你一口吗?至于吗?还来打狂犬病疫苗。”
牧霖被季白的脑回路惊了一下,突然勾了勾唇角,看着季白没了刚刚如狼似虎的眼神,也没解释,转身往医院门口走。
季白在原地站了几秒,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牧霖,你等我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慢点走。”
“牧霖……”
季白终于追上牧霖,特意走到牧霖左手边,抻着脖子对着他左边的耳朵,嘴唇有点颤抖,小心翼翼开口问:“牧霖,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牧霖听见了,但还没搭腔,脚步越来越快。
季白一路小跑,说话喘息声很大,最后着急了,从后面直接拽住了牧霖胳膊,又问了一遍:“牧霖,你左耳能听见我说话吗?”
牧霖突然定住了,季白一个没刹住脚,撞在了牧霖后背上,磕得他鼻子一麻,又酸又疼。
他苦着脸摸摸鼻梁。
牧霖抬起右腿,把裤脚往上扯了一把,露出半截小腿,还有他小腿上的伤口,“你想什么呢?我是真被狗咬了一下,所以才来打狂犬病疫苗的。”
季白鼻梁疼出了眼泪,视线有点模糊,只看到牧霖小腿上的确有一片红色,他没看清,蹲下来想仔细看看。
牧霖没给他机会,已经把裤腿扯下去了。
季白还弯着腰,隔着裤子盯着牧霖小腿,皱着眉说:“真被狗咬了?怎么弄的?谁家狗啊?怎么还咬人呢?”
在他身上,赔了前途,赔了命
季白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听起来还极其认真。
牧霖摸不透季白现在突然的转变是什么意思,想到可能又是他新想出来的整人花招,只当季白是来看他热闹的,转身继续往车棚那边走。
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解了锁,刚上车就拼命蹬了两下。
牧霖骑的还是十几二十年前那种二八大杠,季白记得那还是八九十年代流行的老牌子自行车,当时的三大件之一,现在的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了,二八大杠原来还是牧霖他爸骑的,后来一直是牧霖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