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端这个单元的两个公用小仓库都被大号占着,一个门朝小走廊的是大号的女儿女婿住着,另一个门朝大走廊,大号用来存放东西,门上锁了一把大锁。这个仓库本来与王宇恒家不接壤,后因父亲截取一段小走廊才把其后墙封进来,而这只是一道木板墙,上面抹着白灰。父亲总是久久凝望这道木板墙而陷入沉思,善良的母亲以为他是在面壁思过,为占了这段走廊而忏悔。
随后,对坐而思厌倦了的父亲开始起而行。他先敲大号家的门,照会说限他们在一天之内将小号门口的东西搬走,否则后果自负。他还真担心大号就此把东西搬走,那样他就没了借口,所以语气特意轻描淡写。而大号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些弃物,如同用囚犯组成的敢死队,拿它们试探一下对方是否有言必信行必果的勇气,也是物尽其用,所以对父亲的照会置之不理,却在暗中观察。
而父亲对门口那堆破烂也是秋毫不犯。他声东击西,是需要东边的借口。这个借口不仅是说给别人听的,也是自己的一针强心剂,有道义的支撑,怒火的鼓动,胆气自然要壮很多。父亲忐忑地等了一天,见门口一切原样未动,便将早已备好的工具拿出来,抡起斧头,砸开了那道脆弱的木板墙,使仓库和自家连成了一体。
父亲将墙上的破洞拓展到一人多高,从中取出大号的杂物,一批一批地搬到厨房。大号见父亲从家里往外搬东西,以为他还要侵占已挤得可怜的厨房,还未想出如何应对,就觉得这些东西很眼熟,很亲切,怎么会从小号的屋里搬出来?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仓库已基本腾空了。
这次轮到大号对父亲提出严正告诫,照会父亲在半天之内将一切恢复原样,否则后果自负。当然语气不是轻描淡写的,而是气急败坏的。这半天大号集结了全部家庭成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而父亲却在细致入微地处理那个破洞,使之成为一个整齐光滑的门框。
时间到了,大号家大儿子拿钥匙去外走廊,打开仓库门上他家那把大锁。此门一开,王宇恒家就成了公用过道。但门却没拽开,原来棋高一着的父亲在里面又上了一道锁。大号大儿子就要砸烂此门,被佟老太婆制止了,因为她仍将此仓库视为囊中之物,要尽量保持其基础设施和文物古迹的完好。“为什么不砸他家的门却砸咱自己的门?”于是众儿女搬着杂物就要从正面攻入小号。
父亲立在门口不让过,竭力让身形膨胀充满过道。走廊狭窄,一夫当关,众夫施展不开。排在最前面的老二上来就给父亲一拳,父亲后靠在门上没有摔倒;父亲猛地回了他一拳,老二倒在后面老大的怀里,老大将他扶住,却有劲使不上。第二回合用脚,老二在抬脚踹出的一瞬老大猛地助了他一臂之力,老二险些被推倒,向前一个趔趄,又被父亲踹回。老二的体格比父亲小一号,却占据了难以替换的前锋位置,于是前锋本身成了球,夹在中间做为寄托双方攻击欲的载体,被推来踢去,成为最忙碌的身影。后面的人隔着老二打不着父亲,只能向这边扔东西,也因老二的遮挡而构不成威胁。老二对自己同时兼任盾牌的角色很不满意,觉得采用这种散打自己很快会被打散,他急中生智,改为摔跤。他扑过去死死抱住父亲,使两人紧密地融为一体,这才转过身子,让父亲暴露在其他人的火力之下。父亲双臂护在脑后,挡住老大雨点般的拳头,同时用膝盖猛击老二的腹部。老二疼得松开手,父亲转过身对付老大,后面又被老二拦腰抱住。
母亲和王宇恒在屋里又怕又急,想去找人却出不去,不象上次在大号门口打,这次自家门口已被死死堵住。王宇恒突然想起,新打通的仓库可以通到外面大走廊,就立刻让妈妈找到钥匙开门里面那把锁,外面的锁已被大号打开,王宇恒跑出门就去找刘大爷。他恨自己的弱小,否则就可以再从厨房包抄到大号队伍的后方,和父亲两面夹击,将其尽数歼灭于小走廊。
刘大爷不在家,焦急万分的王宇恒再去找别人。拉架的人即使到了,这种局面也使不上劲,除非有刘大爷那种奋不顾身的精神。
小走廊里的战争愈演愈烈,依墙而立的一大片杂物箱为之倾倒,各种杂物散落一地,饱受蹂躏。而上面的人们却无暇体会肆意践踏的快感,都磕磕绊绊,步履维艰。但因为箱子一倒,走廊宽绰了不少,对父亲却更加不利了,大号有了合围的空间,人多的优势立即体现出来。老二仍死死抱住父亲的后腰不放,老大和女婿则在正面和侧面对父亲拳打脚踢,父亲难以躲闪,又招架不过来,头上身上挨拳脚无数,渐感不支,被身后的老二一个绊撂倒。
大号众人对倒在地上的父亲继续频繁地踢踹,父亲第一次挣扎没站起来。他眼里见到的全都是腿,林立的、忙碌的腿,还有更多的鞋,从纸箱里跑出来帮凶,神智有些恍惚的父亲觉得哪一只都可能随时踢向自己。突然在翻滚的鞋之间,父亲发现一把生锈的菜刀,不知是从哪个杂物箱里掉出来的,虽然生锈,却使父亲心里寒光一闪。他握住刀把的一瞬,绝望立刻被自信劈开,身体产生一股蛮力。他猛地站起,却又被打出经验的老二从后面抱住。老大和女婿还按老套路合击,拳脚毫不见缓,却不知父亲手里已多了一样东西。
但此时的父亲仍是有理智的,拿菜刀的手一直没敢动,只用另一只手抵抗,所以更吃亏了,那股蛮力也被理智给压灭。女婿认为胜券在握,便冲到里面猛踹小号的门。母亲和弟弟在屋里吓得缩成一团。大号的女儿及时补充过来,抱着父亲那只无力挥动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老大照父亲的鼻子又狠狠一拳,立刻鼻血和眼泪长流,视线模糊。而真正使父亲丧失理智的是女婿急促的踹门声和屋里弟弟的哭声,他使劲眨眼驱走泪水,当老大凶狠的面容和拳头再次显现时,父亲对这张脸实在是厌倦了,该为他整整容了,父亲骤然抡起菜刀,向老大的脸上砍去。
老大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女儿的一声惊叫和老太婆的一声嚎叫。老大捂着额头,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其实父亲砍人的一刹那是清醒的,刀落的瞬间他把刀平转后拍下,但无奈身后老二的抡摔和侧面女儿的推搡,使刀发生了横向移动,才使老大伤势加重。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后来父亲在派出所向民警解释的,未必可信,但民警却信了,并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