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端高中三年,王宇恒的成绩仍然是中等,他就有这个适应能力,不管是靠什么方法入的校门。但凭这个水准想进入重点大学,再挑个好专业,希望还是不大。高考是全省统一判卷,其严密程度几乎是无空可钻的,只能凭自己本事,考上哪算哪了。报志愿时,他选择了天津大学化学工程专业,这就是重点大学里的好专业,只不过它虽在化工领域内有名,但这个专业本身是不诱人的,毕业分配到化工厂的概率很大。好在他报的是本市一家大型化工设计院的委托培养,这几年陆续在天大招生,当年招两个名额,每个名额设计院要向大学支付两万五千元的委培费。该院那几年的效益极好,设计任务多得忙不过来,且不少中高层领导是天大毕业的,才会花此大头钱。学生毕业后直接进设计院工作,而不用担心被分到化工厂。但当时有些人不喜欢委托培养的方式,尤其是优异生,觉得大学生的名分似乎打了折扣,而且一旦考上就如同签了卖身契,毕业时就没了人身自由。他们不报倒减轻了竞争压力,只是他们没想明白,卖身契是早晚都要签的,跟谁签都是签,只不过早签了四年而已。能定向回到本市的大型设计院,对化工专业来讲实属好事。
高考分数出来了,非常遗憾,在报该志愿的人当中,王宇恒排在第三位,因为只招两个人,所以没希望了。但母亲并没有绝望,而是焦急地翻阅相关记忆,逐页搜寻可利用的线索,终于想起当年读高中时,一位很要好的同学有个小姑,与她们年龄接近,母亲那时常去同学家串门,和同住一院的小姑一起玩,处得很好,母亲也随着同学管她叫小姑。小姑后来和一位搞核化工的人结婚了,小姑夫常年被封闭在一个隐秘的山沟里,不但两地分居,缺少自由,生活艰苦,还有受核辐射的危险。小姑到处求人,想给小姑夫调回本市,但根本找不到好位置,更无对口单位,母亲也曾陪她跑前跑后。小姑有些动摇,几乎放弃,倒是母亲坚定了她的信心,说总不能这么两地分居过一辈子,就是回来扫马路,也得先把人弄回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凭他的大学文凭,又能吃苦,不信就总也找不着合适的工作。小姑听从了母亲的建议,托人将小姑夫调回到本市这家化工设计院,不过不是搞设计,而是在后勤做一名小职员,放弃了本专业,这在这种技术性单位是没有太大前景的。后来两家多年没有联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姑夫,托他找院里相关人员想想办法。
母亲很快通过老同学找到了小姑家。多年未见,大家自然感慨而亲热。母亲对小姑夫说明来意,巧得不能再巧,小姑夫目前正在人事处工作,而且这几年一直负责院里的委培招生。他听明情况,遗憾得顿足捶胸,说自己这几年因院里在天大的委培计划和校招生部门关系已很密切,如果几个月前就打招呼,他完全可以要来一个推荐名额指定给王宇恒,只要他够重点大学的基本分数线,天津大学凡是有本院委培计划的专业可以任他挑,包括他没敢报的建筑系。设计院有建筑室,为化工厂做厂房及配套区域的设计,所以在建筑系也设了委培生。但是目前事情就难办了,成绩已经公布,分数摆在那,谁也不敢动,而且化工专业那前两名都是本院子弟,更动不得。建筑专业分数差得就更多了,更是竞争激烈,众目睽睽。
母亲听到这种情况,绝望之外又加上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早想到这层关系?为什么目光总局限于教育界?是前几次的成功使自己的思维固定了轨道,形成了惯性?早一步好专业都能进,如今连差专业都进不去了,儿子一生的前途就毁在自己的手里。一念之差,擦肩而过,这种能做而未做的遗憾,比无能为力的心安理得要折磨人得多。母亲的复杂表情使小姑夫感到惊慌,意识到刚才的话给母亲造成的精神打击,便一个劲地说:先别急!容我再想办法,容我再想办法。
小姑夫果然想出了办法。按院里的人才计划,明年还有两个化工专业的委托培养名额,他想设法挪到今年。如果只挪一个,太着痕迹,容易引起怀疑。设计院按名额给天津大学委培费,学校方面应该没什么不乐意的,关键是院里。于是小姑夫先去最终用人的化工工艺室,找室主任了解用人情况,小姑夫很敬业地说,你们是用户,我们是为你们服务的,来做个产品质量跟踪调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我们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他强调“我们”而刻意回避说“我”,表明自己代表人事处而非个人。室主任说这几年进的新人多数还不错,有很突出的,但也有些不上进的,成天搞对象,不出差,室里很头疼。小姑夫又问专业水平有没有不行的,主任说也有,工作拿不起来,总耽误事,设计一条线,施工上千万,我们哪敢放手?带他比自己干还累,画图计算都不行,真不知道大学文凭是怎么混下来的。小姑夫表情凝重,不断检讨:我们有责任,我们有责任,但受报考行情和院里计划的限制,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权力有限,最多只能小范围调整。根据这几年的招人情况来看,每年招的学生都良莠不齐,单凭一个高考分数看不出全面的东西,学生进入大学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变化。我们每年都去学校考察在校各专业委培生的总体情况,有一个发现,就是中学对学生的思想塑造起到很大作用,来自好中学的学生普遍比较出色,不仅学习,综合素质也高,进了大学之后仍能保持旺盛的学习热情和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而没有大学生普遍的“六十分万岁”的萎靡颓废与玩世不恭。说到这里,小姑夫对当前社会年轻人的精神状况是痛心疾首,引起了室主任的强烈共鸣——本来年长者看不上年轻人就是普遍心态,觉得一代不如一代,更何况室主任还有其独到心得:一个极不争气的儿子。引发了室主任对家门不幸的倾诉后,小姑夫也痛说了自己儿子的种种不省心,既安慰了室主任,也与其统一了长辈立场,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吟出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人在念经比赛中拉近了感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小姑夫的来意也笼罩在重重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