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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一)(1 / 1)

雨夜,水雾封山。

深山里的木头庙里飘出发霉的潮气。火上一双粗手,翻来覆去地炙烤着干衣。

“公子,别看了。”老仆仰起脑袋,看了一眼门边立着的年轻人,“云头尚重,雨没有一整宿停不下来,今晚,便在此地凑合凑合吧。”

年轻的公子一惊,闭上庙门,揣着两袖坐回火堆前“哈?”

老仆抖干披风,又去烘鞋子袜子“唉,这种时候有地方傍身,已是万幸。公子换了干衣,早些歇息吧。”

公子环顾头顶,一张脸顿时扭成了苦瓜。

深山破庙,当真破败不堪。

初进门时,地上横着断梁碎瓦,香炉倾倒,香灰散了一地。几只蟑螂,从这些碎末中迅速地爬过去。

要不是随行的老仆手脚麻利,三两下拾掇了地方,真难想象这地方也能过上一夜。

公子烦乱地躺倒在神案下的草堆上,细皮嫩肉叫虱子咬着,越搔越痒。

他出身富家,脑袋还算聪明,平日里读书之余,都用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从没受过这等穷酸书生们餐风饮露的苦。

要不是为了赶考……

本来他带着仆人,架着马车,悠哉悠哉地一路进京。

眼看给读书人的驿站就要到了,谁料暴雨忽至,转瞬天昏地暗,水聚成溪,汩汩下淌,湿泥里充满了揪出的草根,蚯蚓和蜗牛。

山洪不但冲走了那些卑微生灵,也冲走了他的马车,失散了他的几位男仆。

只剩这老仆伴着,山路寸步难行,龇牙咧嘴、浑身透湿地找到一处破败的神庙,这才算松了口气。

“真是时运不济。我那可怜的小红小芳艳艳们,哪里知道我竟在这种地方休息?”他悲戚地想着,翻来覆去,被虱子咬到睡不着,脑子里回味着他那些红颜帐中香软,绮思蔓延。

一个翻身,碰到了神案桌角,布满蛛网的神主牌被震下来,碰地打在宋公子脸上。

他哎呦一叫。老仆正打扫,听闻叫声,赶过来一看,宋公子龇牙咧嘴地爬将起来,身边跌着一块黯淡的神主木牌。

“您没事吧?”老仆连忙去搀他,掸去主人身上灰尘。

宋公子揉脸,摆手,郁郁“罢了,我不睡了,你给我生堆火,我们坐一会。”

这破庙草堆又冷又湿,他左右是睡不着了,便捡起那块砸了他个正着的神主牌看,拿袖一抹,上下两个篆字——“灵山”。

他读的闲书颇多,不是那等只读圣贤书的腐儒,山海志怪一类看得不少,嘴里念了两念,忙抬头辨识那神像“原来是灵山府君。”

老仆一面加柴生火,一面道“灵山府君?这是哪路神仙?”

上了年纪的人,素来喜欢烧香拜佛,却从没听过这尊神。

宋公子道“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我在书里看到过,灵山在中部,是徐山大脉的子山,灵山府君虽然不太出名,但也是正神,有自己的香火。”

恰逢风雨吹进破庙,掀起半截纱帘,露出神坛上神像黯淡的容颜。

像是描金石塑,神仙盘腿而坐,袈裟半敞,沿着褶皱弯垂,安详闭目,左腕悬着佛珠。右手持着的玉净瓶,不但空,而且遍布裂痕。

老仆道“这正神——灰头土脸的?”

宋公子叹道“我们有落魄的时候,神当然也有落魄的时候,想必是从前的庙宇,村落没了,人走了,神像也死了。”

“神像还会死?”

“当然。”宋公子说,“按照一些僧、道的说法,有香火,有功德,神就在此处显灵。没有香火,神离了正位,不知道沦落哪里去了,神像也就‘死’了。”

“原是这样。”

老仆又看一眼。神像眉眼的描金残破。即使让惨白的闪电打透,也好也像困在尘埃里,毫无生气。

宋公子望着它,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更不禁悲从中来同是天涯落魄人啊。

便将神主牌擦干净,放回神案上,又扶正香炉,合一合双手,算是向尊神赔罪方才的神前绮思。

才将神主牌扶正,窗外风雨大作,有人急促拍门。

这样的天气,荒山野庙,会是谁来呢?

应答似的,外门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奴家回娘家赶路,中道碰上大雨,不知道往哪躲避。看见庙里有火光,敢问庙里人,能不能让奴家进去避避?”

那女声如此温软粘腻,钩得宋公子心念一荡,怜惜之情顿生“我们也是避雨的路人,大姐不要客气。”

刚要开门,老仆却拦住主人,压低声音“公子,这深山老庙,哪有女人家独自出行?怕是什么我听说,有一些就等着你主动打开门”

宋公子哧哧而笑“那些什么山精鬼魅的,都是话本志怪里的东西。这天气,这深山,放一个小娘子在外面,不是男儿所为。”

不顾老仆的欲言又止,宋公子仍打开了门。

门后,黑漆漆的暴雨里,果然正立着一个浑身湿透,挽着竹篮的美人。

湿透的衣裙层层褶褶,裹紧了曼妙的身子,将丰满的臀线都勾出半个。她一头长至腰际的黑发,被雨浇得湿透散乱,拉出的丝缕鬓发,蜿蜒粘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渗进樱桃小口里。

剪尾丹凤眼,俏生生含情,被庙门里透出的火光一照,两团妖冶的明火跃动。

宋公子呆了半晌,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将目光努力从她胸前移开,红着脸道“大姐,快、快请进”

女子梳着妇人头,冲他一笑,便扭着腰肢,风吹动的柳一般,扭进了庙宇里。

宋公子更加口干舌燥,绮思像压不住的杂草在心里冒。

唯有老仆见此,暗暗啐了一口,道一声晦气呸,妖里妖气的像什么样,不像个正经人。

毫不客气地挤到公子身前,身成一堵墙,隔开那红粉。

公子这才不情不愿副回过神来。

那小妇人扭进了神庙,放下手里的篮子,羞答答将发丝别到耳后“还请两位勿怪,雨太大了,天又太黑,奴怕得很,顾不得羞耻和男女之别,进来避一避,待雨小些便立即离开。”

宋公子忙看着另一边道“大姐不必多心。我们正生了火,大姐可以过来烤一烤,我们坐到那边去。”

虽则心里绮思压不住的冒,但仍装作君子,避到了破庙的另一边去,竖起耳朵。

妇人见他这般做派,便嗔怪地一笑,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白布巾,笑道“奴家无以为报,有些野果干粮,是回娘家路上带的。公子和这位老人家,要是不嫌弃乡野村味,倒是可以果腹。”

眼光飘絮一般,轻飘飘在公子身上一沾。

将篮子一推,就在她温香身侧,等着公子来拿。

老仆余光看去,篮子里黑乎乎的,果然好像是山李子一类野果,微有些嫌弃。

可是显然,宋公子已叫这妇人迷了心窍,连“娘家”两字都忽略,虚伪推脱一番,起了身,果要去拿。

一双老迈的手抢先一步。

老仆一屁股把公子往后一挤,提起那篮子,脸上的褶皱和老人斑占入女子眼帘,吓得她往后一靠。

这可恶的老货道“多谢。老朽这就拿去给公子。”

宋公子只能怏怏坐下,继续当他的君子。

妇人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便不再言语,只坐在火堆边,安安静静地烤火,时不时抖抖衣袖,整整领子,滴滴答答拧出一些水来。

火光映得她面容艳美绝伦,分外饱满的胸脯前,露出那脂膏般的一抹雪白,晃花了宋公子偷偷觑来的眼。

宋公子也是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骚媚入骨,天赋异禀的妇人,一时间有些心浮气躁。

只是还有个从小陪他长大的老仆在一边,到底有些端着,只得干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请问大姐夫家在哪,做什么的?这么大雨,怎么独自一人赶路?”

那妇人抽抽搭搭,拭起泪来“奴家命不好,父母早亡,夫婿早丧,如今早已过了丧,无依无靠,只得回娘家去,投奔兄长嫂嫂。谁知今日家去,偏逢夜雨。”

寡妇……

宋公子眼睛微微一亮。

君子不欺有夫之妇。既然是寡妇,那便没有什么顾忌了。

初嫁从父,再蘸由己。看她麻衣粗服,想必夫家娘家也不过是些砍柴打猎的山野村夫。

这等绝色沦落山野,实乃暴殄天物。他虽不能纳之,春风一度未为不可,再留下一些银两,助她度过难关,岂不两全?

他想得正美,抬头一看,那美艳的年轻妇人,也正眼波流转地斜觑他,泪眼里映着火光,见他看来,心虚地别过眼去,似有其意。

男女之事,无需多言。庙里的气氛一时诡异的暧昧与黏稠。

老仆死盯了公子与那妇人半天,毕竟年迈不支,又鞍前马后忙了半日,头一点一点,眼皮发沉,竟渐渐地靠在草堆睡了过去。

鼾声一起,宋公子与妇人便越坐越近。原本还是在庙宇两边,到最后,两人已经围坐在了火堆边,只隔了一臂的距离。

妇人扭头看了看庙外“这雨还不停,看来要在这里过夜。我在这宿一夜,公子准许?”

“这有什么不可以?”宋公子鼻息间尽是妇人身上的温软香气,魂都飘走了,却还不忘故作老实地干笑两声,“这地方不是我的,我也是问旁人借的。”

妇人顺着他手指看去,神像慈悲端坐,隐在暗处。

那娇容骤然一僵。旋即,掩口笑了。

宋公子借机问“小生宋明玉。大姐芳名?”

“奴家姓苏,没正经名字,小名叫做奈奈。”

这声“奈奈”,千回百转,有如羽毛挠在心上。

哪有女子把自己小名告诉外男?公子心中暗喜“奈奈……”

一叫的功夫,一对肩膀便碰在一处,妇人恍若未觉,犹自在火上摆弄纤纤手指“呀,公子,火快熄灭了。这里冷得很,多生点火好不好?”

宋公子脸红至脖子根,唯恐失了风度,颤着手捧一摞晾干的柴来,反道声如蚊蚋,“好”

手上一凉。宋公子一惊,叫这玉手按住手背。

见他回头,那双无辜的眼睛将他勾住,绵绵软软的指腹,揉着他虎口纹路“这点柴火顶什么用,多放些”

那纤细的手沿着虎口纹路逐渐往上

“咣当”,柴火棍滚下去了。

这小妇人不知何时变了姿势,手握着他的手,膝盖抵着他的膝盖,外衣褪到肩膀上,小腿也从裙裾里支出来,蛇蜕皮似的,白生生的“公子,火快灭了呢奴家冷快加柴火……”

柴火没加进去,宋公子身上的火顶了天,他吞咽一下,顺着她背抚去,那上身的衣裳,渐渐落地

宋公子意乱情迷,顾不得其他。却不知二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早将老仆惊醒。

他年纪大了,又是下人。虽然有心阻拦,无奈小主人荒诞不经,一意孤行,只好闭着眼睛,装眼瞎耳背就是。

谁知打眼一晃,却发现宋公子正解那妇人衣裳的时候,从那妇人的裙摆下,竟无声无息晃出了什么粗壮的黑影

寒气顺着脊背爬上心头,老仆颤抖起来。

庙外风狂雨骤,电闪雷鸣。

他虽老眼昏花,却认得分明

从妇人裙子下伸出来的,是一条毛蓬蓬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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