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后酒吧,王玄策正蹲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面前扔了一地的烟头,杂乱的烟头看似毫无章法再仔细端详隐约间竟是一副极为抽象的图案,陈浮生虽然觉得这里面有些名堂不过瞄了两眼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作罢,不过如果是大将军王虎剩在此一定能瞧出个子丑寅卯,地上的一堆烟头赫然组成了一幅尚在推演中的文王后天八卦图。
一身灰色风衣的王玄策手里捏着刚刚点燃的香烟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出神,即使陈浮生站在他面前居然也没有丝毫反应,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超群如王玄策之流亦不能幸免。
陈浮生叹口气蹲在王玄策面前,伸手去拍状元的脸,“嘿,醒醒了。”陈浮生的手掌离对方皮肤三公分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握住,刚刚还一脸呆滞的王玄策此时双眼爆出一阵精光狠狠钉在面前人的脸上,阴狠锋利的眼神如同两把被鲜血开光的刺刀。等看清来人是陈浮生后王玄策慢慢恢复常态,松开握着对方手腕的右手,从地上捏起还没有熄灭的香烟放进嘴里抽了一口。
陈浮生极为隐蔽的揉了揉被对方攥的生疼的手腕也学王玄策的样子蹲在台阶上,一样的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
王玄策再次恢复了刚刚那种呆滞的样子,陈浮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样?”王玄策猛然嘬了几口把香烟抽完随意的摁灭在面前那一堆烟屁股里面,繁复的抽象图案更添几分神秘。
“那姑娘不错。”陈浮生开口,“玄策,这世上其实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既然姑娘肯从云南一路追到上海,你也该知足了。”说完这句陈浮生停了一停又加上一句,“不要学我,等发现什么是最重要东西的时候已经晚了。”
王玄策没有讲话,眯着眼睛再次点燃一根香烟。
陈浮生似乎也没指望他讲什么,很随意的问了一个问题,“云南也有个sd酒吧吗?”
王玄策一愣,回头看了看陈浮生,稍加思索露出一丝苦笑,“没有sd酒吧,不过有一家酒吧叫silencedancer,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洪罂粟。”
陈浮生蹲在地上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双眼迷茫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只是忽然说了一句,“她很漂亮。”这话说的到底是洪罂粟抑或者其他人陈浮生没有细说。
“是啊,她很漂亮。”一样出神的王玄策感叹一句,“当时酒吧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即使不用聚光灯也有一圈的光芒围绕,像一只深山里跑出来的狐妖。”再次苦笑一声,“当时我扒开四周的人群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我说小妞你很漂亮。她冲我笑了笑说这个我知道,然后呢?然后我说我要把你追到手。她再次笑了,这笑容就像我在吴山当和尚的第十年听见的第一声灵台钟响般让我心智清明。她说敢这么跟我讲话的你还是第一个,勇气可嘉,至于我叫什么,外乡人,你在云南呆久了自然会知道,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有勇气这么跟我讲话。”
“洪罂粟?”陈浮生问了一句,不用王玄策回答他也能猜到答案,必然是洪罂粟。
“是啊,洪罂粟,那时候她还不叫洪罂粟,叫洪云。”王玄策再次把嘴里抽的只剩滤芯的香烟屁股摁灭在面前那一堆林立的烟头里面,这一片几十个或倒或直的烟头居然也有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孤绝之感,“其实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她叫洪云,云南土皇帝大毒枭洪苍黄的宝贝女儿。去云南之前有人告诉我说洪苍黄的女儿很特别,只要看见就一定能认出来。”说到这里王玄策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全身骨骼如同爆豆子一般啪啪响了许久。
“洪罂粟说让你有时间了去看看她。”陈浮生抽完最后一口烟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话,右手拇指中指夹着烟屁股往前一弹刚好飞进王玄策摆出的那一堆抽象画一样的烟堆里。
王玄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卦盘,已经有几个原本直立的烟头倒下了,显然是被陈浮生弹过来的那个不速之客撞倒的。王玄策越看笑意越浓厚,嘴里唠叨着两句旁人无论如何也听不分明的话,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手,惹得陈浮生一阵无语,一旁路过的行人更是频频侧目。
王玄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等自己笑够了才慢慢直起腰,俯身探手抓住陈浮生两个肩膀发力将陈浮生拉的站起身来,“浮生,不在这蹲着了!明天我就去看看洪罂粟,不过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浮生王玄策走进皇后酒吧,袁纯迎上来悄悄指了指远离酒吧中央舞台的一张桌子,神情紧张,似乎那里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陈浮生环顾一下酒吧大厅,人声鼎沸跟以往没有任何差别,想了想把袁纯支走然后慢慢朝那里走去,王玄策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在酒吧明暗交叠的灯光下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距离其实不远,没几分钟就走到了,这张桌子上只有一个老人在悠然的喝着香气缭绕的龙井茶,桌子的四个方向各有一名神情冷峻的男人直立不动,显然是保镖的角色。
“大半夜的来酒吧喝茶,老爷子真是好雅兴。”陈浮生笑眯眯的冲老人欠了欠身子算是招呼。
老人恍若未闻陈浮生的话,依旧将放至嘴边的一口热茶吱溜溜吸尽嘴巴,喝完这杯热汤老人慢慢抬起头只说了一个字,“坐。”
陈浮生脸上依旧带着那份笑意也不客气径直坐在老人的对面,王玄策后退几步绕到陈浮生的背后,眼睛余光扫了扫四面射来的几道目光冷哼了一声。
老人对四周的事情放任不管,只是举起茶壶给陈浮生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晶莹剔透如琥珀的热茶,陈浮生伸手将茶杯捏起来顺势闻了闻,一阵清香顿时充塞鼻喉,陈浮生微闭双目慢慢品味,待得清香散尽把茶杯凑至嘴角缓缓吸尽口腔,一股浓郁如液体的醇厚香气流入口中久久不去,如此再三陈浮生将一小杯茶喝完,睁开眼睛发现居然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再看对面老者依旧不紧不慢的泡着茶叶,陈浮生轻轻说了两个字,“好茶。”
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浮生,等陈浮生把茶杯放回桌上的时候老人开口了,“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方士,方士给他课了一卦说按这个方向走他会有血光之灾。他哦了一声继续走,方士追上来又提醒他说按这个方向走他会有血光之灾。他又哦了一次还在继续走,第三次方士跑上来的时候掉到路边一个深坑里跌的头破血流,那人走到坑边,趴在坑里的方士对他说,说按这个方向走他会有血光之灾。”说完老人安静的看着陈浮生,似乎在等他回话。
陈浮生略一思索冲老人报了个拳,“老爷子,我就是想问一句,那人最后到底有没有血光之灾。”
老人一愣似乎对陈浮生给出的答案有些错愕,细细的品了品之后老人极为开怀的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你这后生,老夫很喜欢!”老人笑完以后沧桑的脸上平添几分落寞,“世人都说老夫修的是野狐禅,一辈子肆意妄为没有章法,殊不知野狐禅修到最后也有一个禅字在里面。”说完这话老人原本深邃平静的一双眸子猛地眯了眯竟是显出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森然肃杀,看的陈浮生背后站着的王玄策脊背一阵发紧,双手下意识的扣进面前的沙发靠背里面。
陈浮生倒是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平静的点点头附和一句,“这路只要能走下去便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大路未必全都到罗马,曲径也有可能通幽。”
老人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表示,站起身,走之前冲陈浮生开口,“这次来你的酒吧茶叶是我自己带的,茶水也是我自己泡的,没有消费什么东西所以就不给钱了,不过毕竟占了你的地方,那一副茶具就算是补偿吧。”说完径直走出酒吧,只留下陈浮生盯着面前桌上的一壶两盏青瓷茶具苦笑,摸摸后背已然被汗水浸的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