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枪顶着脑门还能够谈笑风生泰然自若,赵鲲鹏也算无愧他赵家长孙的名头,至于内心的感觉是惊是惧还是别的,无人知晓。想必他这一刻已经体会到了当初被复合弩指着头的陈浮生的心情。
只是这种人从来不会去思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即便错了也要一错到底,绝不会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注定是个悲剧。
“从你自矿场出来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要过来。”虽然姿势有点不自然,但是赵鲲鹏依旧自顾自的讲话,“老子今天摆这个阵势原本是为了对付陈浮生,没成想正主没抓到抓到个探花郎。不过你放心,刚刚我已经通知陈浮生了,今夜恰好还有一趟航班可以赶得上,如果你在他心里有点分量的话,他必然会追过来。到时你们主子奴才二人团聚想必会非常感人。”赵鲲鹏神经质般大笑了一阵,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流进眼睛里,但是他不敢擦,两只手半举在身体两侧。
赵鲲鹏的话让陈庆之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做出一个决定有时候只需要一秒,有时候却需要一年,还有些东西想了一辈子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陈庆之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举着枪微微环视了一下四周,心中瞬间便有了决断。一枪干掉赵鲲鹏,山西的事就算了了,没人来捣乱剩下的不过是官面文章。
“一命抵一命,其实我不吃亏。”陈庆之眯着眼睛语气森然,“只是可惜了你这锦衣玉食的上海大少却要跟我这个下九流的烂人换命。我不亏,是你亏了!”说完一阵冷笑,握枪的手指微微用力,发出一阵机簧摩擦的轻响。虚虚实实的几句话配上白马探花冷酷的表情与动作,枪口下的赵坤鹏额头后背唰得冒出一层冷汗。
耍横的碰上了不要命的,没谁不怕死。
从赵家倒台的那一刻起,赵鲲鹏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鲲鹏不怕死,哪怕让他抱着陈浮生去撞火车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可惜陈浮生不在面前。所以他还舍不得死。
陈庆之摆明了要搏命,赵坤鹏自然不肯,他的目标是陈浮生。想把陈浮生引过来,陈庆之必须得活着,当然前提是自己也活着。
“陈浮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为他拼命?”赵坤鹏脑门顶着黑洞洞的枪口,拧着脖子死死的盯着陈庆之。
“我原本就是山西路上的一个杀手,刀头舔血的买卖,你觉得陈浮生会用什么让我替他卖命?”陈庆之颇为玩味的跟赵坤鹏打太极。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却似乎给了赵坤鹏莫大的鼓舞。杀手大多为钱。“像你这种顶级杀手,应该可以卖更高的价钱,陈浮生算什么?不过是个才崛起的愣头青!”
“一个合格的杀手最是遵守职业道德,你小看我了。”陈庆之继续讲话,一脸不屑。
赵鲲鹏拉高嗓门,“你开个价!”
“就你这条丧家犬,也有资格跟我谈价钱?”陈庆之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全都戳在赵鲲鹏的伤口上,刀刀入肉。
“别忘了我赵家的底子!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赵鲲鹏一脸狰狞,原本俊秀的的一张脸扭曲变形,咬牙切齿,“还有个事想必你同样不知道,这次是有人下了狠手要玩死陈浮生!”
陈庆之眯着眼睛盯着赵鲲鹏没讲话。
陈庆之的沉默却给了赵鲲鹏更多的信心。
“陈浮生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农民,遇见真正的红色世家和江湖大枭只有靠墙角的份。”赵鲲鹏说到陈浮生满嘴不屑。
“不要告诉我你的靠山是内蒙孙满弓之流,这话说了我也不信。”陈庆之说。
赵鲲鹏诡异一笑,“不是孙满弓,却跟孙满弓也差不了多少了。”
陈庆之轻笑,“吹牛谁都会。”
“如果你真的想通了,证明给我看,我自然会给你足够的信息。”陈庆之开口询问,赵鲲鹏反而卖起了关子。
陈庆之抬眼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有了一丝青白色,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干耗了几个小时,心下已然明白赵鲲鹏是在拖时间,也许真的是在等陈浮生过来,也许是有别的后手要拖住自己。无论哪种情况,都是眼下需要竭力避免的。
“浮生,你真的来了。”陈庆之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门口,一声无奈的叹息。
围在陈庆之周围的有五个人,一个在佛堂神像一侧,四个在门口,陈庆之的一句话马上吸引了五个人的注意力,枪口微微倾斜。
转过头去门口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寺庙院子中央锈迹斑斑铜绿大鼎岿然不动。五人已然明白上当了,食指马上扣紧扳机端枪瞄准。只可惜晚了一秒钟。
陈庆之早在五人视线转向门口的那一刻,手中枪口微动,一颗灼热的子弹擦着赵鲲鹏的脑门射过去一击便将屋内男人手中的微冲打飞,脚尖发力鞋底与地面发出一阵可怖的刺耳尖响身体拧过半圈,抬起左手将赵鲲鹏强行卡在胸前,冒着火药气的枪口再次顶在赵鲲鹏的太阳穴上。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等门口四个人转过头来陈庆之已经将赵鲲鹏当作挡箭牌半蹲着身体躲进众人的射击死角。
“不要开枪!”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从赵鲲鹏已经极度扭曲的嘴巴里发出来,仿佛踩到尾巴的猫。这话却是对拿着微冲的四个彪形大汉讲的,神经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擦枪走火,uzi微冲一旦开始射击躺下的就不仅仅是陈庆之了。
陈庆之做事极有分寸,刚刚那一发子弹只把枪打飞却没有伤到人,一枪敲碎对方的脑袋自然容易,只怕其余的四个人横下心为同伴报仇。
丢了枪的男人揉着手腕快步走到持枪四人身后,一脸震惊。江湖排名第三的白马探花,他总算见识到了。
“小雀!”陈庆之再次开口,目光依然瞄向众人身后,只是这次再没有人上当。
门口五个人的身后却是真的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形。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唏嘘的胡茬,只有脸上一双深邃眼睛射出骇人的精光,真的是周小雀。
周小雀抬手一个横切打在最后一人的颈侧,那人哼都不哼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侧身让过调转过来的枪口再次出拳,一声脆响,胸口中招显然肋骨折了。只一个照面便躺下了两个。
抬手提足,在这个寂寥的环境里隐然传出阵阵风雷之声。狼入羊群,如砍瓜切菜。
抬脚把散落在地的几把微冲踢到墙角,周小雀跨过倒地昏迷的五人来到陈庆之面前。
“小雀,没想到你会过来。”陈庆之一巴掌拍在赵鲲鹏后脑上将他击晕,随手扔在地上,手里的伯莱塔重新塞到风衣内。
面前的周小雀与最后一次见面时有了非常大的改变,单单那一头久未打理的头发便让陈庆之目露异色。
周小雀还是不怎么喜欢讲话,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竹叶青派人在重庆找到我说山西这边可能会出事,我觉得我应该过来看看,就来了。刚到矿场就看见你一个人开车出来似乎是有事,便一路跟过来。”
陈庆之点点头,“幸亏你来,不然我会吃亏。”转念一想却又有些疑问,“我开车时特意看了后面,没有车跟着。”
周小雀嘴角动了动,“你开车,我用跑的。好在路不平车子开不快,不然就跟不上了,也就比你晚了些时间到这里。”
周小雀随意的踢了踢倒在地上的赵鲲鹏,“这个人怎么办?”
“这个人我来办!”破庙的破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声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却是一身迷彩没戴肩章的陈富贵,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挺拔的迷彩服男人。如果陈浮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得,其中一个就是陈富贵的直属下级杨东风。
陈富贵大踏步越过陈庆之周小雀二人来到赵鲲鹏跟前,伸手将赵鲲鹏提起来,扬起蒲扇一样的手掌左右来了几巴掌,赵鲲鹏幽幽转醒。睁眼看见面前的人是陈富贵,赵鲲鹏的脸唰的一下变绿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第一次拍碎了他满口的牙齿,第二次打断了他几根骨头,第三次拆了他的赵家,这是第四次。他打心眼里怕了。
“每一次我都给你留了后路,可惜你都没有看见不懂进退。”陈富贵一张脸冷峻异常,“我早就说过,不要想着害二狗,谁害二狗我要谁的命。”
手一松赵鲲鹏跌坐在地上,身后正是庄严肃穆的地藏菩萨金身。
赵鲲鹏看见陈富贵,已经明白今天在劫难逃,坐在地上突然笑出声来,“陈富贵,你知不知道是谁想要陈浮生的命?我就告诉你,是澹台浮萍的干儿子,商甲午!澹台浮萍身后站着的瘸子姚尾巴听说左手刀无敌,可惜他却是商甲午的胞衣奴才,商甲午才是他真正的主子,高于澹台老怪物。”
陈富贵眉头一皱不待他说完抬手一巴掌打在赵鲲鹏的脑门上,却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赵鲲鹏仿佛一根破木桩应声倒地,口鼻间慢慢的渗出血来。陈富贵自言自语,“二狗不能做的事,我帮他做。”
陈庆之看着陈富贵一巴掌拍死了赵鲲鹏,眼角不自然的缩了缩,没讲话,走过去将赵鲲鹏的尸体抗起来扔进了自己开来的那辆车的后备箱,猛的合上盖子。周小雀则是丝毫没有表情,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哀,莫大于心死。
陈富贵坐回自己开来的那辆山西牌照的军用越野,眯着眼睛看着陈庆之,“二狗拼了命要亲自过来,被我拦下了,你不要怪他。”
陈庆之露出个极为难得的笑容,“我信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