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个样子，素秋沉默了一下。
随后她很快就笑起来，拍着小元子的肩跟他说，“怎么没有区别呢？我问你，你喜欢刀枪剑戟还是描眉擦粉？”
小元子愣了愣，“刀枪剑戟啊。”
素秋说，“这不就是了！刀枪剑戟不就是男子喜欢的玩意儿吗？而我们女子喜欢的是描眉擦粉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她安慰小元子，“你不要自卑，用皇后娘娘的话说，你身体的残缺是被人伤害、后天形成的，而你的男儿心却是打从娘胎里先天就有的，这才是老天爷给的！不论你身体被人伤害成什么样，都影响不了你这颗男儿心，你要一辈子坚信，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你只是一个受了伤害的男人！”
她指着他一身上下，夸赞道，“尤其你看看你这一身上下的伤，这都是你英勇男儿的本色啊！那些身体健全的男人都未必能有你这么勇敢呢，你可是救了皇上的英雄，咱们宫里甚至满朝武，谁不敬着你元公公三分呀！”
小元子听得眼眶热乎乎的。
原来娘娘私底下还跟素秋说过这些啊？
娘娘说得真好。
素秋说得也好。
让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脊梁挺起来了！
他红着眼眶看了看素秋，“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皇后娘娘，你们都是好人！”
素秋笑，“你也是好人，皇上也是好人，我们大家都是好人，所以我们是一家人啊！”
小元子也跟着笑了。
是啊，皇上和娘娘是一家人，他和素秋是皇上皇后的大太监太宫女，他们也是一家人，开心。
他宣布，以后素秋就是他妹妹了！
他要一辈子罩着妹妹！
“……”
一旁，凤玉姝默默的抬眼望着这宫女这太监。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她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存在感吗？
但凡他们俩把她当成了一个大活人，就不会撇下她，跑去说甜蜜的话了吧？
在他们眼里，她是木头人吗？
大概是她的怨念太强烈，小元子和素秋同时看向了她。
然后小元子拱手赔了一声罪，“让您见笑了。”
说完他就继续剪腹部的衣裳，刷刷几下就将腹部有伤疤的地方剪出了一个洞。
扔掉布料，他继续弯腰去剪左腿膝盖附近的。
都剪完了，他才直起身看着凤玉姝。
“本来奴才若是不穿衣裳，那么您会看到奴才全身上下都是细细碎碎的伤疤，可奴才不敢冒犯您，就只给您看几处致命的伤疤吧，其他那些细碎伤疤您不看也不打紧。”
他指着自己腹部到肋骨处。
那里有被切开的刀痕，足有手掌长。
那伤疤至今还往外翻卷着，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奴才这里是少了一根肋骨的。”
“当时奴才掉下悬崖后，肋骨断裂，刺伤了脏腑，已经被太医判定必死无疑。”
“可是皇上不肯放弃，让他们必须救回奴才，于是他们死马当活马医，索性将奴才这里的肉切开，将断裂的肋骨取了出来。”
“之后太医又用绣花针穿着线将奴才这里缝起来了，撒上了皇宫特效金疮药，听天由命。”
“奴才昏迷半个月，几次高烧险些死亡，伤口也几度发脓发臭，所有人都以为奴才活不了了，幸好最后，奴才熬了过来，奴才醒了。”
“可就算醒了，奴才养伤也养了足足一年才能下床行走。”
他抚摸着那缺少肋骨的地方，抚摸着那伤疤，抬头凝视着凤玉姝的眼睛。
“您瞧，这也就是奴才命贱，太医敢下手切开奴才的肉，敢用绣花针在奴才身上缝……若当时受伤的是皇上，哪个太医敢割他的肉，敢拿他的肉当绣布来缝？”
他微笑，“奴才能活下来，全靠奴才命贱，若换成了皇上，他还真……”
他摇摇头，不敢将后面的话说下去。
可是他不说，凤玉姝也知道。
她怔怔的望着小元子那伤，本就通红的眼眶，红得越发厉害了。
看着那翻卷的伤疤，看着那缺少了一根肋骨的凹陷处，再听一听小元子形容，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当年只有十几岁的小太监，是怎样从鬼门关苦苦挣扎爬回来的……
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切割，用绣花针去刺去缝，这种画面她想想就觉得可怕！
背脊都发毛！
而这样可怕的伤，本应该留在五叔身上的。
是父王逼迫五叔跳崖，五叔和这个公公才会有此一劫。
比起她们这几年在庄子上过的苦日子，当年那个年仅十四岁却被亲哥哥逼得跳崖时的五叔，他当时才是真正的如同置身地狱，无法逃脱吧？
小元子展示完了自己腹部的伤，又指着膝盖处。
他的膝盖上满是伤疤，膝盖下面的小腿处则有一圈环形新肉，那是受伤后长出来的新肉，比其他地方都要凸出一点。
“您瞧这儿，当时跳下悬崖，奴才的腿骨是摔断了的，当时养了半年，被太医反复接了几次骨，才勉强恢复成这样的。”
他轻叹，“若是这伤落在了皇上身上，皇上也会变成跟奴才一样的瘸子，哪里能坐上帝位啊。”
凤玉姝望着那腿，眼泪啪嗒一声掉落。
她终究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虽然满心恨意，可是她没法对这种残酷的伤害感到无动于衷。
当年从悬崖下逃生，看到伤口发脓发臭，几次高烧濒死的元公公，五叔他心里得有多恨啊？
因为那些伤本该是留在他身上的。
元公公当时的痛和惨，他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所以，他才会恨父王入骨，非要杀了父王不可吧？
小元子看到凤玉姝哭，问道，“您还要看看奴才身上其他伤疤吗？”
凤玉姝拼命摇头，眼泪都甩飞了。
小元子见她不看了，便从素秋手里接过披风披在自己身上，遮掩住了那两处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一边拢着披风，一边看着凤玉姝，轻声道。
“您或许不记得了吧，其实在您父王没有害皇上的时候，您可喜欢黏着皇上了，一看到他就要张开胳膊喊，五叔抱抱，五叔帮姝儿抓蝴蝶，五叔帮姝儿摘花花……”
凤玉姝愣愣的望着小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