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站在衣橱后,看着那一块被蹭干净了的地面和橱脚,再回头,看门口,封宗倒下的地方。
恰恰好的,一道缝隙,足够视线穿过去。
半柱香后。
“三殿下,四公主是冤枉的啊!求求您,救救四公主吧!她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能杀……谋害了二殿下呢!三殿下,四公主平日里跟您最亲近,您一定要帮她啊!”
安平宫的掌事蔡姑姑,才被人强押着要出宫往御察院去,未等出光明门半路又被带回后宫。
跪在蒲苇宫门前破裂长草的碎石砖前,声泪俱下地哭诉冤情。
那悲痛难抑的模样,似是恨不能以身替了封安的罪。
“呜呜呜,我们四公主那样可怜的一个孩子,林贵妃于心何忍啊……”
忽听封宬一道含笑问声。
“蔡姑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封安到底是何时不见的?”
那笑音分明是温和的,却又仿佛春风后头藏着冬寒的利刃,直刺而来!
蔡姑姑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张了张口,下意识便说:“就是今儿个一早,吃早膳的时候还说想吃杏仁酥……”
“啪!”
不知哪儿闪来一道赭色身影,落地一过,旋即不见。
蔡姑姑已经被一个耳光扇得摔倒在地。
耳朵里嗡嗡直响,连视线都短暂地黑了一阵!
这个当口,她听到封宬的声音像催命的鬼音一般传来。
“封安昨日中午便离了安平宫,是也不是?”
蔡姑姑只觉当头一棒,捶得她又是眼前一花!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封宬却再没给她辩解的机会,“安平宫掌事宫女蔡氏,屡次护主不力。现疑其与贼人勾连,谋害二皇子,嫁祸四公主。下镇狱。”
镇狱那是什么地方?
御察院的大牢,专门关穷凶极恶和罪大恶极的极犯之处!
但凡进去的活人,能出来的时候,全是咽了气的!
蔡姑姑当即肝胆欲裂,爆出一声尖叫,“不!三殿下!我说!我说!四公主是昨日上午便不见了!可她平日里就喜欢自己躲起来,奴婢真的没有勾连贼人,三殿下,三殿下……唔唔唔!”
嘴巴却被堵住,直接一掌敲昏,被御察院的侍卫给拖了下去。
赵四皱了皱眉,转身看了眼封宬,“如此说来,四公主很有可能是昨日便被真正的凶手捉住,然后等凶手谋害了二殿下之后,再行嫁祸!”
说完,他又不自觉地拧了拧眉,总觉得不太对。
便听封宬说:“为何是封安?”
赵四一愣,想了想,忽而脸色沉了下来,“莫非亦是针对殿下而来?”
赵四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其他人听不懂。
可旁边的赵一却是再明白不过。
四公主为何与三殿下更为亲近?乃是因为其母,姓赵。
而三殿下的外家,亦姓赵。
他当时便开口斥责,“胡说什么?若要针对殿下,不比拖个什么人来反口咬殿下更直接,何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利用四公主这样一个孩童?”
也是,搁着什么人都能看出,封安能杀了封宗这一点,才是最让人不解的。
封宬转脸,再一次看向蒲苇宫的西侧殿。
那一处被蹭过的衣橱角落,那一道刚好容于视线看过的缝隙。
封安那双失了神智的眼。
被人轻易触碰时极度惊恐的尖叫。
蔡姑姑的那句——四公主平素里就喜欢自己偷偷躲起来!
他忽然道,“若是封安本是无意藏身在此处,为如何?”
赵一和赵四齐齐一震!
赵一脸色骤变!
赵四当即开口,“若是四公主藏在蒲苇宫,岂非正好看见了二殿下被杀之景?!”
说着,他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如此说来,四公主会呆坐在血中不走,甚至拿着凶器不动弹!完全是被杀人之状给吓住了?!”
这逻辑似乎说得通,可又似乎哪里不对。
便是再被吓到了,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应该逃跑么?
难道真是被吓得狠了?
可就在这时。
封宬眼神忽然一厉,猛地朝宫外看去,低喝道,“封安有险!来人!”
……
御察院那辆挂着‘察’字牌的马车平平稳稳地穿过崇仁坊,路过平康坊和东市的明慧街,再一路西行要往光德坊的京兆府衙行去。
周威一身是汗地半揽着小小的封安,担心汗气冲撞了这位金枝玉叶。
小心地赔笑问道,“四公主,您累不累?若是累了,不如睡一会儿?”
可封安却不吭声,只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活像是怕被丢弃的可怜小猫儿。
周威看着她灰蒙蒙一片的眼睛,心下叹气。
继而又柔声道,“那殿下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这宫外啊,好吃的东西可多啦!有一品阁的十八式糕点,有醉香楼的全醉鸡,还有,呃,还有许多好玩的,纸鸢啊,七巧之物啊,玲珑锁什么的……”
凭他一个走街串巷对京城一众风土人情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通的纨绔小郡王兼京兆府尹,面对这样一个无助可怜的四公主殿下,居然一样也说不出来,磕磕巴巴地活像嘴巴被肥肉给挤歪了。
偏封安却抬起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朝他看来。
周威心下一喜,忙问:“殿下喜欢什么?”
封安却又没说话,再次伏到了周威的肩头。
周威半边身子都僵了,心道,要了老命了。他一个糙汉子,何德何能让公主殿下这般亲近信任啊?
想了想平素里自家老娘跟别家小姑娘套近乎时惯用的话术,再次张口干巴巴地笑。
“下官记着殿下好像是,呃,景元十六年的生辰?如今已是……八岁了?哎呀,瞧着殿下,下官还以为殿下只有五六岁的光景呢。可是平日里吃的太少了?这可不行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要多多吃些才能长得漂亮呀!正好咱们要走宣阳坊,那儿有家卖羊肉汤的铺子,味儿可正了……”
“哐!”
话没说完,马车忽然剧烈一晃。
周威一愣,还不等反应过来。
就听外头一阵惊叫。
接着,兵戈之声骤起!
御察院侍卫在外高呼,“护驾!”
却已传来惨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