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场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因沈鹿溪貌美檀郎之名,在长安权贵圈子算是小有名气,在座不少人竟是认识她的。眼下三皇子明摆着拿兄长身份相压,要灌太子酒,这位倒霉的沈檀郎要是代喝了,难免让三皇子不快,若是不喝,那就大大得罪太子,真是左右为难众人不由向沈檀郎献上同情的目光。
沈鹿溪也没想到这兄弟俩突然撕起了头花,这咋突然就三倍速快剧情了?她愣愣地夹着筷子旋炙羊肉不知所措
姬华面色更淡,却仍旧温雅地笑了笑,打趣般道:“六弟便是想让沈侍卫代你喝,也得看她愿不愿。”
姬雍眨了眨凤眼:“沈侍卫怎么会拒绝我呢?”
他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想的无非是沈鹿溪如今在太子手下当差,自然不敢拒绝他,不过落在含了别样心思的姬华耳朵里,自然有不同意味。
这人不光会说话,相当会精准打击,压根没看姬华微沉的脸色,凤眼微弯看向沈鹿溪:“嗯?”他不光想挤兑姬华,也想看看沈鹿溪是如何仓皇应对的。
鉴于姬雍现在已经把她打发到马厩了,她感受到姬雍颇为威慑力的眼神,心下觉着再不帮领导挡这回酒,没准就得被扔去扫厕所。
她并不迟疑,端起酒盏一脸诚恳地对姬华道:“知道您和太子兄弟情重,不过我们太子身子不适,我这个做下属的只得代太子饮下这盏,等太子日后痊愈了,再和您痛饮一番。”
此言一出,姬雍不觉多看了她几眼,在他心里,沈鹿溪一直是又蠢又坏,没脑子还喜欢背地里搞手脚的那等人,此时她一脸真挚恳切,话又说的颇有章法,同时圆了姬雍和姬华两人的面子,顺道解了这次危局,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姬华也就着这个台阶下来,举起酒盏和她对饮了一杯,又看了眼姬雍,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转身回了坐席。
气氛很快又松泛起来,能参加这场宴会的,大都位高权重,只一个沈鹿溪身份最低,众人喝酒的时候结结实实灌了她不少,等宴席结束,沈鹿溪两腿都有点打晃。
姬华瞧她面颊绯红,站立不稳的样子,伸手要揽住她:“我送你回去。”
他还未把人拥入怀中,姬雍已经悠然把沈鹿溪挡至身后:“三哥要送沈侍卫去哪?她可是要跟我回太子府的。”
姬华脸色已经有几分难看了,仍微微一笑:“瞧沈侍卫站立不稳,搭把手罢了。”
姬雍伸手拍了拍沈鹿溪的肩:“早就听说三哥和沈侍卫关系甚笃,今日一见,才知流言不假。”
两人针尖麦芒般对视几眼,到底是姬华顾忌多些,他垂了垂眼,保持着风度地向姬雍颔首,率先出了‘神霄绛阙’。
姬雍翘了翘嘴角,径直带着沈鹿溪出去。
一行人走到马车边儿上,姬雍一脸地幸灾乐祸,凉凉道:“你让老三不高兴了,这可怎么办呢?”
姬华一向是个口甜心苦的面子货,下他面子不成,这会儿心里估计正窝火。
沈鹿溪酒劲上来,已经不大认得清人,朦胧间就见面前站着一个艳丽无匹的美人,她借着酒劲,随口哄美人开心:“我管他高不高兴呢,我只在乎你高不高兴。”
这话倒是颇为动听乖觉,姬雍不知她醉的厉害,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一时愕然。
经过今天这番较量,他对沈鹿溪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与其让她在马厩窝着,不若把她调到自己身边来,也好引得那两条大鱼咬钩。现在沈鹿溪这般识趣,他倒是瞧她顺眼几分,对把她调到身边这件事也没那么排斥了。
沈鹿溪醉眼朦胧,忽然深情款款地噘嘴:“啾咪~~”美人亲亲!
姬雍:“”还是不顺眼。
被膈应到的姬雍面无表情,用扇子掀开沈鹿溪的亲亲脸:“等会儿把她扔进马棚里。”
绫绮殿,张贵妃重重拂了个芙蓉玉的香炉到地面上,她狠狠指着面前的儿子,气的指尖微颤:“你果然是出息了,大庭广众之下和太子争风,为了个男人别起了苗头,这事儿都传到宫里了,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别人可能以为沈鹿溪是无意中搅和进来的,但张贵妃却对自己儿子的心思明白得很。
姬华避开地上的碎玉,缓缓开口:“母亲听岔了,我和太子笑闹了几句,只不过他凑巧带了沈侍卫过来,这话便传左了。”
其实之前宫里对他和沈鹿溪的关系已经有些风闻,姬雍怕也是听了这些言语,这才有意寻衅,本来对待这等捕风捉影的事儿,忍耐不理才是上策,但
姬雍沉疴这几年,反倒是他在朝上如日中天,他不愿在这个嫡出兄弟面前退让,也拉不下脸来忍气吞声。
张贵妃虽然明知道这些谣传水分居多,却仍冷笑道:“你敢说你对那沈鹿溪没有旁的心思?”
姬华笑一笑,别有意味地道:“她已经被母亲调到太子身边了,母亲事事都有主张,儿子能有什么心思?”
张贵妃听出他话中暗含的不悦之意,她面上一窒,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调转话头:“吴国公的嫡长女你也见过了吧?她品貌出众,有目共睹,我和你父皇都瞧着她极好,等司天台择了吉日,你们的婚事”
姬华轻声截断:“我忙于公事,暂时无暇分心。”
他这样的身份,不迎娶正妃是不可能的,他对吴氏女背后的势力也算满意,只是如今他未和沈鹿溪玉成,暂时不想那么快娶妻,免得婚后妻子掣肘。
张贵妃脸色变了:“你究竟是忙于公事,还是忙着去跟那沈鹿溪鬼混!”她重重一拍案几:“你往日在他跟前挨前擦后的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竟要为他耽搁迎亲大事!你身为皇子,怎能为一个男人如此荒唐?!你不娶吴氏女,难道还能娶姓沈的不成!”
沈鹿溪不过一区区子爵的儿子,官阶不显,这样的身份,哪怕她是个女的,给自己儿子做妾她都瞧不上,更何况是个男的!她心里已把那男狐狸精恨极。
姬华拧了拧眉,被质问的有些不耐,淡淡撂下一句:“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也不管张贵妃如何恼怒,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出了宫。
回了皇子府之后,他径直走进书房,心里却回想张贵妃说的话。
为了男人荒唐呵。
他从书架内阁取出一只圆柱形檀匣,又动作小心地抽出其中的画轴。
随着画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窈窕女子,眉目娇美如画,姿容靡丽,别具一番风情——这画的居然是沈鹿溪。
姬华脸上温雅不在,目光微炽,伸手摩挲着画中女子脸颊,好像透过画像,已把那人揽入怀中,肆意爱怜。
沈鹿溪还是在马棚了吹了会儿冷风,醉意这才散去几分。
她一睁开眼,就瞧见自己被埋在干草堆里,划手划脚了半天却起不来,只得费力地拔出一旁的草叉,先把身边挡着的草清理干净。
她一边干活一边嘟嘟囔囔:“太子也忒不是个好玩意,好歹我为他挡了一回酒,他倒给我扔马棚里了!也不说赏我点什么!”
“赏个屁。”
一道声音泠泠传来,便是说脏话也好听得紧。
沈鹿溪本来就憋火,没想到还有人敢耍贱,她登时怒从心头起,转身扬起手里的草叉,怒喝道:“敢来撩你沈爷爷的闲,非得给你点颜色看殿,殿下!”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草叉掉地上了,最后一声直接变成了惊叫,一腔火气随之泄了个干净。
杀了个回马枪的姬雍正站在马厩外,他才从膈应里走出来,亲自来寻了沈鹿溪,没想到把她絮叨他的坏话听了满耳朵。
沈鹿溪面临大型社死现场,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期期艾艾地辩解:“卑职,卑职方才醉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请您见谅。”
“不,我觉着你说的极对。”姬雍冷笑了下。
沈鹿溪结巴了:“您您”
姬雍冷冷地视线扫过来:“我是该赏你点什么。”他按了按眉心,用毕生修养压下心中不快,皮笑肉不笑:“就赏你当我的贴身侍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