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望去,依旧可以看到远处的灯火通明,长街亮如白昼,却,静得可怕,听不到一丁点儿人声。
由远及近传入耳中的,唯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闷如擂鼓,拖沓如行尸。
街口走来了一大群人,双眼无神,行步僵硬,像是一群提线木偶。
而领着他们前进的,正是他们民宿的房东金奶奶。
“近百人,都是镇上的游客,看样子像是被巫术催眠了。”寒若躲在祠堂门后,在门缝里观察,“施行这么大规模的催眠术,这群疯子究竟想做什么?有人来了!”寒若放下许念,屏息准备着。
几名中年男子朝祠堂这儿来,走近发现看守之人倒在地上后面色大变,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刚一进门,寒若就解决了其中两个。剩下一个意识到不对想逃,却被安辰踢中了膝盖后弯,疼得跪倒在地,还未及出声便被“咔”的一声拧断了脖子。
牧凡看着这转瞬间发生的一切,神情漠然。
“趁着没人注意到这里,我们还有逃出去的机会,那些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寒若看向牧凡,似乎是在等他做决定。
牧凡看着安辰:“肃清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人类不受异族伤害。这是我的责任。”
牧凡自知不是救世主,暗处的身份也不可能成为世人景仰的英雄,但在父亲的教导下,他耳濡目染铭刻心底的,便是这一份责任。
但,仅只是他一人的责任。
他会留在这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她一同留下。
安辰望进他的眼底,唇畔弧度微勾:“这也是我的责任。”
她看了一眼寒若怀里的许念:“你们先把他们俩送到镇子外边,我在这里守着。至于你——”她看着寒若,“帮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谢谢。”
寒若一怔,随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想看到你俩死在这儿。我很快回来,回来之前,你别轻举妄动。”
安辰看着两人驰行在夜色中,又看了一眼停在山洞外的人群。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末尾,又不动声色地穿行到人群前排,透过缝隙观察山洞内的情况。
此前石室内那口寒玉棺被摆在了寒玉圆台的正中央,上方还悬着那冰蓝色的花朵。
鸦风镇的巫师盘坐在圆台周边,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虔诚。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
献祭。
目的呢?
为了那个少年吗?
意识到这一点,安辰立刻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
那如白玉盘般的满月,已经有一半移到了山洞的露天洞口,只消再过一会儿……
月圆之夜,午夜时分,献祭之时。
这意味着,外头的这些人,甚至包括里面的巫师,都是这场仪式的祭品!
里外两拨人,注定不死不休。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还能怎么救?
除了杀死里面的巫师,根本就别无它法。
看样子,鸦风镇上的这群老顽固,今晚非死不可了。
安辰拧眉想着,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惊,另一只手本能挥拳,却在回头触到牧凡的眼神时顿住。
寒若也在她身后,看到山洞里的情景,自然也想到了献祭。
安辰只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以他们的速度,在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前能解决多少人?
她闭眼,长舒一口气,睁开时眼底满是决然。
赌一把吧。
寒若与她对视一眼,一起闪了出去。
几个瞬息间,外围的巫师便倒了一地。可不待他们有下一步动作,咒鸣声如雷贯耳,大脑灼烧的痛感压迫着他们,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安辰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再次倒地,下一个瞬间似乎又有一股力量在抚平她的疼痛。寒凉的月光下,她胸前的白骨十字亮起血红的光点,好似燃烧的火焰。这股力量虽然不足以抵消所有痛感,但也足以让她自由行动了。
她揪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巫师的衣领,用力把他甩到了山壁上。与此同时,寒若又解决了两个人。
“住手!”
在安辰又揪起一位老人家的衣领时,那极具压迫感的咒鸣声终于停息了。
躲藏在人群中的牧凡,抬起轻微颤抖着的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
安辰偏头,笑着看向对她怒目而视的金奶奶。
后者抬头看了一眼恰巧完全出现在洞口的满月,吐出一口浊气,念了一长串咒语,随后瞪着她:“带他们走吧!”
语毕,人群哗然散开,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所有人——”安辰放大音量盖过他们的声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镇子!”
人群安静了,却是愣愣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寒若不耐烦地拿出从牧凡身上顺来的刀子,飞起一刀,捅穿了被安辰砸在山壁上的那个巫师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还有几滴溅在了安辰的眼角。
“不想死的就快走!”
人群霎时噤声,下一秒大喊大叫着奔逃。
安辰斜了寒若一眼,跑到牧凡身边,瞥见了他嘴角残留的血迹,想说什么又顿住,最终拉起他的手:“快走。”
牧凡抬手拭去她眼角的血渍,反握住她的手。
他们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得多,很快就赶超了人群,在前方引领着,寒若殿后。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们离开?”
牧凡从刚才就觉得不对,这会儿快到镇口才问出来。
“不知道。”
但不管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逃出来至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眼看着鸦风镇的石碑就在眼前,安辰往前奔逃的脚步却是一顿。她回头,只见牧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腾空浮起,不单是牧凡,在他们身后五十米的人群都漂浮在了空中,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牧凡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石碑,松开了安辰的手,却被她更用力地双手回握住。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慌乱。
或许不只是慌乱,还有着像是被人丢弃的无助与悲伤,就好像,他曾经也这样抛下过她一般。
“怎么回事?”寒若从后方赶来,看着浮在上方的人群问。
安辰看了一眼夜幕中泛着冷光的蓝月,紧紧抓着牧凡的手:“献祭开始了。”
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以为远离了那个山洞就能相对安全,却原来整座鸦风镇都是祭坛,而祭坛里所有的活物都是祭品,包括——
她眼眶发红,双手微微颤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手的。
好不容易才重新遇见,他甚至还没有想起她。
如果就这样再次分开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再相见的那一天。
寒若捏紧了拳头:“我去杀了那群疯子!”
他说着便往回跑。
来不及了……
安辰看着牧凡身后的那些人面容狰狞地惨叫着,身体一点点融化,最后化作星雨流光一缕缕朝着西南方向汇聚,
牧凡的身体也开始融化了!
“你快用巫术试试,只要能落地就能继续行走……”
她话音未落,胸前就泛起了红光。
牧凡闭着眼,神情痛苦,从他身体里慢慢地凝出一个光罩,将他们笼在其间,带着他们飞出了鸦风镇地界。
落地后,牧凡睁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了闪着红色光点的白骨十字,猛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靠在了安辰肩上。
安辰抱着他,看着远处不断逼近的白色光幕,映入她瞳孔的却是另外一场献祭,同样巨大的白色光幕,强烈的能量波动,同样摧毁了一个镇子,还带走了……
她低头,抱紧了面前的人。
过去的都过去了,唯有他才是真实的……
另一头,寒若回到山洞时,这场献祭已然到了尾声。
除了之前被他和安辰解决掉的那几个巫师的尸体,其他人都已化作流光汇聚成了那股能量流被那朵花吸收。
而最后那朵花,融进了寒玉棺内少年的心口。
少年苍白的面容有了几分血色,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少年虽未醒转,寒若却已听到了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如此盛大的一场献祭,几百条人命就换他重生。
这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