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的那天,颜晞并没有感觉到多紧张,甚至特意错开查分高峰期,等到当天下午才登陆官网查询。
总分和她所预估的相差无几,虽然录不了北航的王牌专业,但是进北交是绰绰有余。
而许慕迟,总分甚至比她还要高出十分,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考试发挥得都要好。
一时间,他在银桦成了名人,各个班的老师都争先恐后拿他来当典型事例,鼓励学生说,就算高中前两年连一节课都没听过,但只要想学,最后一年奋起直追也是来得及的。你看人家许慕迟,只要想学,随随便便就能学好。
连州市今年的高考理科状元是赵小楼,她以专业第一名的分数考入了复旦大学物理系,据说还有好几个记者去她家采访,热闹地不得了。
她们两个人出来聚过好几次,颜晞有一次特意叫上了邱言,借着邱言录的也是上海的学校为由,让他跟赵小楼以后在同一座城市互相照应。
赵小楼依旧是那副不解风情的样子,不管聊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在她眼里,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大概还没有谢意一条祝福短信来得珍贵。
可是邱言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尽管如此,也成功把她逗笑了好几次。
相比较而言,周瀚辰跟林语夏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周瀚辰平时成绩一直都很一般,没想到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竟然勉勉强强地够到了一本线。
他原本报的四川的二本院校立刻就显得不够看,在种种考虑和权衡利弊之下,最终选择去北京更好的学校就读。
于是跟林语夏之间的直线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假期里,林语夏跟颜晞打电话的时候,偶尔也会感到苦恼。虽然她知道周瀚辰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可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至少四年都要异地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情绪找个发泄口,林语夏迷上了各种情感和星座博主,在不眠不休地去看那些完全不靠谱的分析视频之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异地恋是没有好下场的。
颜晞只好安慰她,说异地恋也好,省去了很多日常生活中的争吵,而且正因为见面的机会很难得,才会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但是她心里,其实对异地恋也没什么信心。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跟许慕迟隔好几个月才能见一面,她大概也会极度缺乏安全感,每天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所以她很能理解林语夏。
七月底,许慕迟拿到了驾照,并且所有科目考试都是一次过。
颜晞怀疑他之前肯定“无证驾驶”过不少次。
两个月的时间一闪而逝,转眼就到了八月底,该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颜晞原本是打算跟许慕迟一起去,但是周晶蝉和颜弘早早就买好了火车票,特意把时间空出来送她,于是她只得作罢。
他们出发的时间比较早,虽然火车上依旧人满为患,但是不至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周晶蝉不舍得买卧铺,都是坐票,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坐下来,颜晞觉得自己的腰都差点散架。
她突然开始理解自己的父母了。
因为她只是坐了一趟长途火车而已,就觉得这么难受。而她的父母,一年里的大半时间都往返在各个城市之间,受尽白眼不说,辛辛苦苦在工地里干活好几个月,为的就只是赚取那些微薄的薪水,勉强维持生存。
她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们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拼尽全力地在生活。即便忽略了她。
颠簸而又密闭的绿皮火车上,颜晞闭上眼睛假寐,忍受着车厢里各种食物与汗臭味混合在一起的难闻味道,眼眶慢慢红了。
临行之前,许慕迟最后一次去拜访许思行。
自从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出国读书之后,爷孙俩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僵,向来最疼他宠他的许思行勃然大怒,摔碎了家里好多价值连城的摆件不说,甚至不愿意再见他。
这些都在许慕迟的意料之中,他也并没有多难过,只是爷爷年纪大了,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他有些不放心。
明天一早他就要出发去北京,这是他呆在连州市的最后一晚。
许慕迟安安静静地站在别墅门口,影子被头顶的路灯拉得很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突然被打开。
他一愣,随即快步走进去。
几乎没有犹豫,他一路穿过庭院,直接上了三楼。
脚下的羊绒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到三楼走廊尽头处的书房,许慕迟停下来,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
门内传来许思行有些模糊的声音,他慢慢推开门。
偌大的书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穿过前面几面内嵌式的藏书墙柜,许慕迟看到真皮座椅上,许思行一张布满沧桑难掩倦容的脸。
“爷爷。”
许思行抬头看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明天就走了?”
“嗯。”他点头,隔了几秒又说,“以后我也会常来看您的。”
许思行冷哼一声,“到了北京,你还能想起来我这个老头子?”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回答太落下风,于是长长叹出一口气,“吃吃,你是不是觉得爷爷真的拿你没办法?”
“不是。”
许慕迟很干脆地摇头,“爷爷如果真要教训我,有的是办法。”
书房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片暗色轮廓中,他看不清楚许思行的神情,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感笼罩上来。
“是。爷爷有的是办法,可是爷爷不忍心。”
良久,耳旁响起许思行略显疲惫的低语,“你九岁那年母亲就过世了,许广深又只顾自己快活,这些年来也没有给过你什么家庭的温暖……我们许家对不住你妈妈,也对不住你。”
许慕迟忽然想起母亲的葬礼。
当外公死死扒着棺木,任凭指甲渗出血痕,怎么都不肯撒手的时候,许思行就直直站在人群外围,羞愧难当,泪流满面。
也就是在葬礼过后,他便第一时间对外界宣布,与许广深断绝父子关系。
他张了张嘴,想说“都过去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过去呢。
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难眠的恨和想念,不管再过多少年,也没办法一笔勾销。
许思行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也不强求,伸手揉了揉眉心,转移话题道:“颜晞,我打听过了,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我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许慕迟回过神来:“如果爷爷见到她,就会明白了。”
“为了她,放弃出国留学,甚至是继承家业的机会,值得吗?”
“值得。”
“吃吃,你这个年纪,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不能这么草率地为人生做出决定,以后会后悔的。”许思行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尽管已经满头白发,风烛残年,口吻里依然是属于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一字一句振聋发聩,“爷爷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她一起去北京吗?”
“爷爷,无论您再问我多少遍,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许慕迟开口,一步步走近,直到站在距他不过半尺的地方,而后跪在了厚厚的羊绒地毯上面,肩膀挺拔又笔直,“请您给我几年时间,我会向您证明,就算没有许家的光环,没有出国深造的机会,我也不比任何人差。”
不知道多了多久,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开始微微发麻,头顶落下一只苍老而温暖的手,很缓慢地摸了摸他的头:
“吃吃,你要争气,要独当一面,快点让爷爷看到那一天。”
许慕迟忽然鼻酸,俯身,恭恭敬敬向他磕了一个头:“我答应您,但是爷爷要好好保重身体。”
“好,好……”
头顶年老的声音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碎在空气里,“如果能亲手……把许家交到你手里,我也就安心了。”
新生报道的那天是八月三十一号,一年中最闷热烦躁的时候,颜晞光是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浑身就不停流汗,很快t恤后背就湿透了。
周晶蝉和颜弘帮她拎着行李,在两位学长的带领下,他们一路找到系里的女生宿舍楼。
颜晞在宿管那里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许慕迟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她看了眼等在一旁的父母,犹豫着摁下绿色的通话键。
“喂。”
“到哪了?”
“刚到女生宿舍。”
“那正好,等着,我去帮你搬行李。”
“不用不用,”她赶紧拒绝,“我爸妈帮我就好了。”
“让叔叔阿姨歇着吧,我马上就到。”
……
没等颜晞再说什么,那端的人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填好表格里最后一行信息,连同圆珠笔一起还给宿管阿姨,而后回头,眼睛都不敢看父母,尽量自然地开口:“那个……爸,妈,我有个高中同学,刚好现在有空,说要过来帮忙搬行李。”
颜弘不知道她跟许慕迟的事情,因此毫无怀疑,还嘱咐她去旁边的小卖部给同学买瓶水,好好跟人家表示感谢。但周晶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是许慕迟,碍于颜弘在,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板着脸不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颜晞待不下去,于是借口出去买水,快步走出女生宿舍。
没走几步,就看到墨绿色的树荫底下,那两个学长还没走。
她想了想,一路小跑到宿舍楼旁边的小卖部去买水,然后往他们站着的方向走过去。
“刚才很感谢两位学长带路,我刚买了冰水,要喝吗?”
其中的矮个子男生接过去,而后对着她使个了眼色,笑嘻嘻地开口:“学妹,我旁边的这个兄弟,你觉得怎么样?”
颜晞一愣,随即便客套地回答:“我觉得两位学长人都很好,也很热心。”
“哎呀,这怎么就发上好人卡了。”
他用手肘推了推旁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清秀男生,“咳咳,学妹,他在这犹豫半天了,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怂得要命,怎么都不敢开口跟你说。你看……要不要大发慈悲,给他一个机会?”
耳边蝉鸣席卷热浪,一阵又一阵袭来,颜晞被日头晒得头晕,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拒绝理由,于是只好僵持在这里。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远远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少年懒洋洋的声音——
“晞晞。”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熬夜真的有点伤,状态太差,这几天会早点更,但是字数可能也会少一些,还请大家多多包涵tt
ps:明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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