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林家亦打发人送了年礼来,贾母亲自见了送礼来的仆妇,询问贾敏近况。
王熙凤则去料理回礼,通常三节两寿几乎已成定例,左不过是些金银器皿、瓷器绸缎、药材茶叶、酒水等物,今日林家送来的亦是这些,只是更加名贵精雅。
此外还有贾敏亲自给贾母做的一整套衣裳,抹额,鞋袜。
凤姐初次管家,看到林家如此丰厚的年礼,心里暗自纳罕。
给林家的回礼凤姐料理妥当,由贾母亲自过目,无论什么东西均是细心挑选,既要精巧别致,又要符合贾敏的喜好,费足了心思。
凤姐料理完,天色已经不早了,方回房用饭歇息。
可巧贾琏也刚从外头办事回来,夫妻俩梳洗毕了,方坐下吃饭。
平儿早已为二人铺好了被褥,又服侍凤姐卸妆宽衣自退了出去。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贾琏凤姐新婚不久,正是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多时未见,自是柔情蜜意,搂在一处说话。
贾琏就着烛火瞧那凤姐,因着这段时日操劳倒是清减了不少,却是更添了两分楚楚可怜,遂笑道:“好些时日不见,你可是辛苦了,倒出落得更好了。”
凤姐斜嗔一眼,越发显的风情万种,道:“别提了,这些时日打发人往各家送年礼,又要回礼,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贾琏一把搂住凤姐,调笑道:“劳累二奶奶来,为夫给你揉揉肩。”
凤姐脸面飞红,啐了他一口,推了推贾琏道:“跟你说正经的,你先别闹,前儿林家姑妈打发人送了年礼来,我瞧着竟都是极好的东西,给老太太的沉香木如意拐,可是极品沉香木做的,那沉香木最是难得,比金子还贵呢。
还有那福寿吉庆玉如意,和那尊羊脂白玉雕的观音像,可都是有钱也没处找的好东西。”
贾琏手把玩着凤姐的一缕头发,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姑妈送来的年礼历来都是最丰厚的,每年的三节两寿也都是如此,我们看着多,其实于林家而言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凤姐越发惊讶:“林家如今连爵位都没了,林姑父也不是什么封疆大吏,怎的竟如此富贵?”
贾琏知道她不曾读书,对外头的这些事知道的少,当即便给她细细告诉了她:“你可知道林姑父现任的是什么官?”
凤姐点了点头道:“听老太太素日说起过,是金陵巡道,正四品。”
贾琏道:“你别看林家不显山露水,其实根基深厚的很,四代列候,五代单传,家底比咱们贾家可丰厚的多,只是林家是书香世家,素日不爱张扬罢了。”
凤姐却不相信,“你说他们家根基深厚倒还罢了,说比咱们家还富贵?你莫不是哄我呢。”
贾琏坐直身子,正色道:“并没有哄你,林家祖上与我们也不差什么,也是封侯的,他们人口又少,不比我们两府人多开销大,五代主母又皆出自名门,又是数代单传,家产不曾分薄出去,家底自然在咱们家之上。
说来咱们家年景最好的时候还是在老太爷那会儿,听说当时姑妈的嫁妆可是整个京城数十年来的独一份,出嫁时一百二十台的嫁妆,可谓是十里红妆,因为这事老爷太太他们没少埋怨老太爷老太太偏心。
听老爷说光是压箱银子就有五万两银子,加上那些田庄商铺,宅院,珠宝字画古董,你算算有多少?”
凤姐听罢咋舌不已,“怪道每常说起林姑妈时二太太脸色都有些不对。”
凤姐想到林家今日送来的东西,几乎没有一样是俗物,那些金银器皿、古董摆设、绫罗绸缎、都是上上等的,没个万银子只怕也买不到,尤其是给贾母的那几幅名家字画,只怕有银子也无处买去。
别说王夫人,要是换了她,她也会觉得心里不平。
贾琏嗤笑一声,“听说先前在家时二太太便与姑妈有些嫌隙,后来老太爷和老太太又给了姑妈这么多陪嫁,二太太心里自然不自在。且如今林姑父仕途顺畅,极得当今倚重,哪里像二老爷却二十多年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贾琏才是长房长子,荣国府的正经袭爵之人,偏偏荣禧堂贾政夫妇住着,自己家的老爷太太却住在东院马棚里,自己也不过帮衬着贾政管些庶务,他便是再如何荒唐好色,也不可能真的不在乎。
凤姐险些笑出来,急忙忍住,清咳一声,到底是自己的亲姑妈,不好多说什么,当即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林姑父是天子近臣,很得圣上倚重,这又是怎么说?”
贾琏道:“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林姑父先前因连年守孝,中举之后耽搁了六年二十九岁中探花,不过短短几年便升了三四级,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
随后又外放为监察御史,虽只为从五品,但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素来都是圣上钦点。
去岁又擢升为金陵省巡道,为正四品,其位只在巡抚与总督之下,带兵备衔,管辖府州,主管刑名,又准密折封奏,权势极重,乃天子心腹。
你想想可曾有人如林姑父这般仕途顺利,连年升任的?”
凤姐深以为然,“怪不得当初老太爷在诸多世家子弟中偏偏挑中了林家姑父。”
贾琏道:“正是呢,我瞧着以林姑父本事,明年任满多半又会升迁,你只看着罢。”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五,贾兰满百日,贾母与王夫人一早便打发人送了金项圈手镯金银锞子衣裳等物过来。
余者凤姐尤氏等人也各有礼物相送,或是金玉项圈、或是衣裳鞋袜,不一而足。
因如今还在孝中,自然不能大摆宴席请客,故而并没有大办,只一家人吃了一顿饭热闹热闹便罢了。
宝玉迎春探春也过来道贺。
屋中贾兰已醒了,乳母刚喂完奶,小家伙刚醒,一张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宝玉等人逗他玩他也不哭闹,只张着小嘴“呀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婴儿语,倒把众人笑得不行。
宝玉看着有趣,便也取了腰间的荷包逗他顽,“兰儿,喜不喜欢?想要的话自个儿来拿,抓到了我就给你。”
贾兰果然伸了手去抓,只是他人小手短,哪里抓的住,毕竟年幼,顽了一会子,便有些困倦起来,含着手指沉沉睡去。
宝玉不禁有些失望,转头看向李纨,“嫂子,兰儿怎的不同我顽了?”
李纨失笑,“他还小呢,自然是吃了睡,睡了吃,等他长大些就好了。”
说话间丫头们送了几样精致点心和几盏杏仁茶上来。
宝玉吃了两块点心,又叫探春一道顽九连环,迎春抿嘴微笑,安安静静在一旁看着。
李纨见状微微一叹,便招呼她过来,笑道:“二妹妹,方才我看了你送兰儿的荷包,绣的极好,只是有两处针法用的不对,我这里有一本绣册,上面有几种新鲜花样和江南的时鲜针法,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她已彻底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又练习了一个多月,针线已经完全看不出破绽了,干脆将自己脑海中的几种针法画了出来。
迎春闻言眼睛微微一亮,“嫂子你愿意教我?”
李纨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你要是不嫌烦,我当然可以教你。”
感受到头顶的温暖,迎春眼圈微微一红,低声道:“谢谢嫂子。”
此后李纨除了每天给王夫人贾母晨昏定省,照顾贾兰外,便是教迎春探春等人做针线,读书练字,倒也甚是乐业。
闲暇之余李纨也将田庄商铺上这两年的账本清查了一遍,她前世曾是管过财务的,有算账的经验,又有原主的记忆,知豪宅大族里头的那些官司,如何能被账本子糊弄住?一查便发现了好几处都有猫腻,她把账本上有问题的地方都圈了出来,只是按兵不动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