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疑『惑』,洛樱不得而知,她吩咐了一声:“阿沉,你让益姝去一趟迎春楼,找那个焦妈妈打听一下云溪的情况。”
焦妈妈就是上次想用春『药』设计庭尹的老鸨,至少她应该知道是谁将高云溪拐到迎春楼的,那样顺藤『摸』瓜或许能查到点什么。
“是。”
阿沉刚转身离开,“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了,就看见瑟瑟站在那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她满面浮着虚汗,说话都是脱力的。
“门主,属下已封住了他几大『穴』位,他暂时无碍了。”
洛樱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落,赶紧跑进去看他,因为面目全非,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到他一双眼睛安稳的合着,浮在眉宇之间的那一道愁结的沟壑也淡化了许多。
大哥,是你吗?
我既希望是你,又害怕是你。
她心里一阵酸楚,回头问道:“瑟瑟,他身上的毒还能克制多久?”
瑟瑟接过阿凉递过来的帕子,拭了一把汗,目光悲悯的看了他一眼,气力不足道:“长则十天,短则三五天便要毒发一次,而且一旦发作,会一次比一次厉害,毒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发作的时候必须重新施以银针封『穴』。”
“……”
洛樱稍落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瑟瑟顿了一下,踌躇了一会,又道:“虽然他内力被封,可属下也不能保万无一失,一旦他强行冲破『穴』位,很有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发作了。”
“什么?”洛樱的心一下子蹦了出来,“难道就真的没有解『药』吗?”
虽然早知道,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满眼期盼的看着瑟瑟,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有字。
瑟瑟看到她如此紧张的样子,知道他与洛樱关系非同一般,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门主会如此在乎这个人。
这个人,他……他太像长安大哥了。
一开始,他陷入昏『迷』,她根本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当她为了施针封『穴』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她震惊了一下,针差点扎错了位置。
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当年她被继母庶妹凌虐鞭打快要死的时候,是他夺走了她们手中的鞭子,朝她伸出了手,轻轻的抱起她。
她永远也忘不掉,他看她时温柔而怜悯的眼神,就像一道光,一道最温暖的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了起来,心也跟着亮了。
这么多年,她始终默默的关注着他,却从未敢打扰过他的生活,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尉迟兰嫣。
可是怎么可能,长安大哥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回来。
她去虎头湾不仅想带回陆门主的尸骸,还想带回长安大哥的。
她的心痛了一下,摇摇头道:“除了找到炼毒之人,没有解『药』。”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不,属下不知道,属下医术粗浅,若能找到神医叶凌风或许他能有办法。”
“……”洛樱心中忽然又升腾起一丝希望,对,还有叶凌风,她怎么能忘了叶凌风呢,她连忙吩咐道,“阿凉,你速派烈焰门人去寻找他的下落,不管他在哪里,一定要找到他。”
“是。”阿凉领命退下。
“瑟瑟,你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吗?”
“属下……”
“不,或许没有记忆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最好的……”
她的声音渐渐的沉寂下去,倘若是大哥,恢复记忆之后让他如何面对姬家悲惨的结局,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
瑟瑟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轻声一叹:“是呀,若记忆全是痛苦,还不如忘了干净。”
“瑟瑟……”她浑身一激,“难道你……认识他?”
否则,她如何知道记忆全是痛苦。
瑟瑟又看了看她,喉咙微微哽涩,点点头道:“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位大哥。”
“哪位大哥?”
她并没有听大哥提起过瑟瑟,不过,自从和尉迟兰嫣断了以后,大哥便不再喜欢说话了。
瑟瑟的瞳仁微微缩了一下,定定的说了五个字:“他叫姬长安。”
“……”
听到这个名字,洛樱心里猛地一震,她沉默着转过头,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真的就是他。
如果他不是大哥,为何那一天他们相遇时,他打伤了十一,十二,唯独没有对她下手,只是他的狂吼,震的她内伤,但他那时被激怒,是无心伤她的。
还有他看她时,眼底刹那流过的温柔是什么,可见他还是有感知的,哪怕她变成了洛樱,他也能感觉到她是谁。
至于瑟瑟,她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和大哥相识的,可是连她都觉得像,他就是大哥。
“门主……”瑟瑟又犹豫了一下,小心的问道,“您……您也认识长安大哥吗?”
“我……我自然认识他。”
“您怎么认识他的?”
“……”
她怎么认识他的?他是她的大哥,刚生下来就认识他了,可是她要怎么回答,她无法回答她的话。
“对呀,属下怎么忘了,长安大哥是陆门主的大师兄,门主你自然也是认识长安大哥的。”
“……”
“哦,对了!”瑟瑟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门主,这长陵城内还有一个精通医术之人。”
洛樱顿时又生希望,回头问她:“谁?”
“莲月教的圣姑,她轻易就能解了灾民温疫,可见医术高超。”
“不……”洛樱摇摇头,“我怀疑那场瘟疫本就跟莲月教有关,所以解『药』很可能早就准备好了。”
“属下不知道疫病与莲月教有没有关系,但属下能肯定圣姑的医术绝对在属下之上。”
疫情肆虐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所以不太清楚这件事,回来之后还是听人提起才知道的。
现在长陵城内外,几乎人人都在称颂莲月教救苦救难,功德无量,就差把教主和圣姑当成菩萨供起来了。
“怎么说?”
“前一阵子,属下去安都镇给一个孩子诊病,那孩子确实已经病入膏肓,属下也无力回天,没想到过了两天,属下再去看那孩子时,他已经病愈了,听说圣姑恰巧路过,救了他的『性』命。”
“……”
洛樱心思动了一下,就算圣姑真能妙手回春,她对却她根本不信任,又怎敢轻易把大哥交给她。
可是,她能仅仅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而将这样的机会放弃吗?
如果找不到叶凌风怎么办,她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再去死吗,对,清源山,还有卫元极的师父也是医中高手,可是前往清源山需要两个月时间,来得及吗,中途若是毒发,还要施银针相救,他能承受得了这长途跋山吗?
“瑟瑟……”她目光悲哀看着她,“如果找不到神医,他……他还能撑多久了?”
瑟瑟眼神黯然下去,咬着牙神情痛楚道:“多则还有半年,少则……倾刻之间。”
“……”
“而且能越快解毒越好,否则,他会慢慢的失去听觉……嗅觉……视觉……触觉……”鼻子一酸,瑟瑟哽咽的快说不下去了,停顿一下,平复的情绪又道,“若耽搁时间长了,就算能解了毒,恐也会落下可怕的后遗症。”
“什么样的后遗症?”
“失去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能勉强活着。”
“……”
洛樱的心在希望和失望之间起起落落,当听到她最后的话,所有的情绪凝结成深深的悲痛和无力。
缓了好久,她慢慢问道:“瑟瑟,你真能确定那个圣姑医术比你高明?”
她必须要确定,否则,她所要冒的风险就没有了意义。
瑟瑟默默的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圣姑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活菩萨,救人有水火之中,不要沽名钓誉才好。”
“若仅仅是沽名钓誉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是别有居心。”洛樱并没有见过圣姑,但莲月教教主她是遇见过的。
她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甚至连他的人都没有看到,可是她分明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
她无力的摆摆手:“瑟瑟,你也累了,先回去息着,这里我来守着。”
“门主……”
“去吧!”
“是。”
一时间,屋内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如此清晰,她伸手『摸』了『摸』他满是伤痕的脸,低低唤了一声:“大哥……”
声音好似来自天际,低回而又轻缈,饱含着无尽的感情。
她独自守在他床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思考任何事情,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他醒来,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她实在撑不住就趴在他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似有双温柔的手拂过她的发间,然后为她披盖上了轻而温暖的『毛』毯,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叫了一声:“大哥……”
“吼……吼……”
他依旧发出野兽般的声音,看到自己惊醒了她,像受惊的野兽吓得往床上一跳,然后蜷着身子蹲在床头一角,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透过手指缝隙胆怯而『迷』『惑』的看着她。
“大哥……是我……你还认得我吗?”她急得站起来,吓得他又一惊,紧张的将身子缩的更厉害了,“不,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试着慢慢放缓了动作,慢慢的朝着他伸出了手,试探着想『摸』『摸』他,发现他没有抗拒,她才敢真正的碰了碰他捧住脸的手。
“大哥,是我,我是清儿呀……”
听到这个名字,他缩住的肩膀突然抽动了一下,终于敢慢慢的放松了身体,放下掩面的大手。
忽然,他爬过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眼睛『荡』出一种奇异的温柔,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
大哥,他一定就是大哥。
他认得她,他还能认得她。
她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一滴一滴,就像一颗颗珍珠。
“啊……啊……”
他的声音竟然不再是野兽的声音,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像是人的声音了,他笨拙的想要帮她拭泪,手在触到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时,又害怕的缩了回来。
“门主,他该喝『药』了,属下可以进来吗?”
屋外突然响起了瑟瑟的声音,洛樱转眸一看,突然惊醒,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吼——”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警觉的往后一退,又将身体蜷缩在了床头一角。
“别害怕,是瑟瑟,你认得她的。”她温柔在哄了他一声,回头道,“瑟瑟,你进来吧!”
瑟瑟端了『药』走了进来,洛樱走过来正要接过她手里的『药』,她摇摇头;“门主,让属下试试好吗?毕竟他以后要留在这里。”
“嗯。”
她不可能将大哥带回洛府,将他留在烈焰门是最好的选择,有瑟瑟在,他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应该要趁着自己在这里的时候,让大哥适应被瑟瑟照顾。
“长安大哥,你还认识我吗?”瑟瑟端着『药』,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走去,声音温柔如春水一般,“我是瑟瑟,你曾经从我继母庶妹手里救回的瑟瑟呀!”
“吼——”他突然冲着她,面目狰狞的嘶吼一声,然后鼻子里喷着气,龇着牙齿警觉的盯着她,
瑟瑟微微后退了一下,洛樱赶紧上前道:“你别害怕,是瑟瑟,她是你认识的瑟瑟。”
“吼——”他似乎不肯接受,更加惊怒的狂吼一声。
“瑟瑟,还是我来吧。”洛樱见他如此抵触,不敢再试。
瑟瑟无奈的将『药』碗递给了洛樱,就这样洛樱又在烈焰门多留了三天,直到他慢慢的接受了瑟瑟。
回到洛府时,已是第四天傍晚,这一次出门她说是去清云庵烧香还愿的,虽然她人并没去,却将裳儿送了过去,以免到时侯发生什么事好有个接应,所以从烈焰门出来又去了清云庵接了裳儿一起回洛府。
一回了府里就出了事,就在前天晚上,洛熙光不知发的什么疯,好好的就将床上的玉枕砸向张氏,正好砸中了她的肚子,孩子当场就没有了。
洛熙光自己也吓坏了,他当时也不知心里头烧了什么邪火,见到张氏就发起火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砸出去的玉枕还是锦枕。
洛樱听了,又急又惊又怒,连世安苑都没来得及回,就去了张氏屋里。
而此刻,张氏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样,背倚着枕头半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整个人好像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见她这样,洛樱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孩子到最后还是没有保住,她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唤了一声:“三婶婶……”
“……”
她没有动。
她又唤了一声:“三婶婶,你怎么了?”
“……”
她还是没有动。
她伸手推了推她:“三婶婶,是我,我是樱丫头,我回来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慢慢的转过头看向她,忽然,她倾过身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樱丫头,快,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孩子。”
她握住她的手握的那样用力,洛樱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可是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张氏心里的疼痛,她忍住道:“三婶,你醒醒,孩子已经没有了。”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可是她不能一直让她活在虚幻之中,不如让她一痛决绝,神魂归位。
她身边的丫头说,自从小产之后,三夫人就再没有喝过一滴水,吃过一滴米,不哭不睡,只管直愣着两只眼睛坐在床上发呆,任凭谁劝她都是不言不语。
“不……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三婶婶,你不要这样……”
“不是这样的。”她突然一把掀开了被子,“樱丫头,你看,孩子还在,我的孩子还在。”
当她的手『摸』到变得平坦的腹部时,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不要——”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孩子了。”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我的孩子也要夺走啊!”
她突然起身,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又沙哑着嗓子叫嚷道:“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去找我的孩子。”
洛樱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三婶婶,你不要这样,你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你这样,他会伤心的,你的孩子在那世会伤心的。”
“不,我的孩子能找到,我能找到他。”
张氏双手死死的抱紧了洛樱,就好像抱住自己的孩子,生怕他突然就飞走,十指用力的几乎都要掐进了洛樱的肉里,洛樱被她掐的很痛,只有咬牙强忍。
渐渐的,她的力气小了些,“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洛樱任由她哭着,只要哭出来,将这股巨大的悲痛心情发泄出来就好了。
张氏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得泪得睡着了。
洛樱服侍她睡好,听张氏身边的丫头说卫世子派人将紫玉簪和玉佩送还了回来,三老爷一听如获至宝,说三夫人已经疯魔了,不能保管,现在他霸着紫玉簪和玉佩不放手。
洛樱听了气愤不已,当时她听张氏提到这两样嫁妆就留了心,知道卫元则是皇帝的心腹,想要拿回这样东西并不算多为难,所以修书一封,命人送到了卫元则手上,请求他可否想办法将这两件东西归还。
原也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他真的派人送来了。
她又急步来到了后院洛熙光所住的屋子,自知犯了错之后,他益发怕见到张氏,所以干脆搬到后院来住。
只见洛熙光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将锦褥盖过了头,只管装睡,也不管洛樱有没有进来。
洛樱看着他,痛恨不已:“紫玉簪和玉佩呢,交出来!”
“……”
洛熙光就像没听见一样,死活不理她。
“洛熙光,不要『逼』我派人搜查你的房间。”
“……”
他继续装死。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废,除了欺辱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你还能做什么?”
“……”
一听到窝囊废三个字,洛熙光忍不住了,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将洛樱狠狠训斥一顿,一来身上的棒疮还没好全,虽然已经能下床走动,可还是会疼,二来自从出了巫盅事件之后,他就有些畏惧洛樱了,他还想在这个家平平安安的待下去。
他将一口恶气强吞下去,只能自个气的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的发抖。
“你还是男人吗?你甚至连人都不是!”
窝囊废也就罢了,洛樱还敢说他不是人,他忍无可忍,几乎要气炸,突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伸手怒指着洛樱道:“够了!说到底,我还是你的三叔,你个小辈竟然如此辱骂长辈,你简直大逆不道。”
“就你这样的人也配称长辈,我命令你马上把这两件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洛樱,你不要得意。”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咬牙冷笑道,“呵呵……你还以为这个家还是你一手遮天,告诉你,洛玥那个狐媚子丫头已经爬上了洛熙平的床,马上这洛府就要成为洛玥的天下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
洛樱顿时惊讶,李玥和洛熙平?
这……怎么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