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一恍神,再看的时候,何在洲分明是含笑着低头,和刘小豆刘小虎说话。
“二柱,你看什么呢?”张秀红觑着眼问。
刘二柱动了动嘴,示意她看过去。
张秀红撑着身子一看,“小洲这个孩子确实不错,他那么大年纪了,跟小豆小虎都玩的起来。”
主要是他也没其他朋友,没得选啊。但安文玉毕竟在这边呢,张秀红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哦。”刘二柱有那么几分迟疑。
张秀红觉得他是在嫌弃老何家成分,于是压低声音跟他解释:“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他们娘儿俩跟老何家要断绝关系了。”
刘二柱又“哦”了一声,无波无澜,无起无伏的。
张秀红:“……”
她面上矜持,手下用力,不动声色朝刘二柱腰上一掐:“你什么毛病?”
“嗷……唔!”
刘二柱捂着嘴在原地来了个青蛙跳。
张秀红:“?”
周围的的人:“?”
连前头的公社领导都停住了讲话,顺着动静看过来。
刘二柱胆小地站立不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领导笑了笑,对他招手。
刘二柱脑子一下子就昏了,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哦?
张秀红跟贤妻一样推了推他:“领导喊你呢,快过去啊。”
苍了天了苍了天了,公社领导真的是在喊他过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刘二柱想到他也是进过大礼堂看过高县长的人,家具厂王副厂长都跟他称兄道弟,他的底气一下子足了。
刘二柱正正经经地走过去,客客气气喊:“领导好。”
猛一看,好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洁样子。
公社的领导还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以往队里那些种田的到公社来,他一招手,哪个不是屁颠屁颠一脸笑的。就这位刘二柱同志与众不同,怪不得能培养出优秀的刘小麦同学。
这叫什么,有其女必有其父?
“刘二柱同志,我听小麦说了关于你的传奇。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啊,松梗大队有你了不起。”
刘二柱:“?”
天老爷哟,他干什么事啦,怎么就成传奇了哦。
小麦刚刚念念叨叨的,跟人家领导说了什么瞎话哟。
但是事已至此,刘二柱又不能坑姑娘,不好否认这些说法。
他只能一脸稳重地说:“我们松梗大队力争上游离不开每一位乡亲啊,我也是其中的一颗螺丝钉。我肯定继续上进,争取当车轮子、当车龙头,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才好。”
不可能的,当零部件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刘二柱同志就想舒舒服服当个人,等他成了家具厂正式工,弄到房子把红子他们接上来,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说的好啊,刘二柱同志!”
不知刘二柱内心的公社领导激动地鼓起掌来,大赞他思想觉悟高。
刘小麦从善如流,跟着公社领导把手巴掌拍得噼里啪啦响。
周围的人离得近的知道一点情况,离得远的不明所以,但都不耽误他们鼓掌。
都在夸刘二柱,从他的头发丝夸到脚板底,汇成一句话,就是特别优秀,把张秀红都整懵了。
她怀疑地看着刘二柱,真的吗,这个刚刚还在青蛙跳的男人如此的优秀?
“红子啊,你家二柱……”
有人欲言又止看着她,张秀红立刻把下巴一抬:“我家二柱,确实是个优秀上进的男人。要不然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可能看上他,那时候想跟我处对象的人能从队里排到县供销社。”
……以上纯属胡诌。要不是看在刘二柱耳根子软,能给她当牛做马,她怎么可能嫁到老刘家,给刘老太当儿媳妇。
但是现在就不用提了。
张秀红两只眼睛满满骄傲地凝视刘二柱。
刘二柱感受到了,他腰板挺得跟行伍出身的吴国安一样,显得特别有精神有力量。
他诚恳地说:“我媳妇也是一个思想觉悟很高的人,高县长下乡走访,都给她翘大拇指。她非常上进,撑起了我们家半边天,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
“就是张秀红同志吧,我早就关注到她了,从她很久之前上报纸,我就知道你们队里有这么个人才。”
公社领导感叹:“我就等着亲手给她发劳模奖状了。”
刘二柱:“!”
喜事啊,这个是喜事啊。
看着他这惊呆了的神情,公社领导直乐,又招手让刘小豆和刘小虎过去。
刘小豆和刘小虎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张口就是:“爷爷好!”
刘二柱瞪眼:“错了错了……”喊领导啊你们这两个小傻子。
“没事没事,爷爷就好,喊爷爷就很好。”公社领导摆了摆手,平易近人地跟刘小豆刘小虎交流了两句,问他们两个上学后学到了什么。
两只小牛犊居然还背了一首讴歌祖国的现代诗,这些都是他们从收音机里面听到的。
公社领导惊喜地鼓掌,夸他们博闻广识。正巧松梗大队的大队长吴国安也过来了,公社领导张口就道:“你们队里还需要什么表演,让这两个孩子上台背诗就很不错了。”
吴国安:“……主要是我们队里人才太多。”
把他给折腾的焦头烂额,实在难以消受人才恩。
公社领导眼尖道:“你不要太骄傲了,要再接再厉,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要偷笑了。”
只是因为数不尽的磨难在嘴角抽搐的吴国安:“……”
太难了,他真的是太难了!
公社中学的人来得越来越多了,别的大队也是成群结队过来的。比较阔气的如坝子大队,都穿上了特别的表演衣裳,胸前别着小红花,搞得像是来接受表彰一样。
张秀红看的眼酸:“他们是觉得他们稳了吗?”
毕竟最后评了最优后,确实公社有表彰的。还能代表公社,去参加县里的汇演。
安文玉坐在她旁边,她几乎是黏着张秀红,很怕跟生人眼神对上。
“不会的,我们比他们好。”安文玉声音不大,语气倒是坚定。
李主任刚刚抽了签回来,耷拉着脸,看起来情绪不高。
“我怎么就管不住我的这只手呢!”李主任痛声道,“我想着抽个好的,结果它非得给我抽个坏的。”
抽的是上台表演的顺序,李主任手太黑,抽到了最中间的次序。
这可不好啊,表演要么前要么后,在中间是最没存在感的。
李主任灰心丧气。
“没事的没事的,”刘小麦牵着大妹小弟走过来,“李主任,我相信我妈的能力,戏好可破。”
张秀红:“……”
实不相瞒,她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呢,她有什么能力哦,连这些字都是临时抱佛脚学的。
但是一到台上,马上不一样了。
张秀红一身的浩然正气,跟“何春强”针锋相对的时候,又充满杀气,场面一下子热起来了。
唯一一处忘词的地方,被张秀红灵活地用俚语带了过去,惹得台下的观众们哈哈大笑。
“何春强”为非作歹的时候,台下观众都气得不得了,恨不得对着他吐口水。
张秀红痛骂“何春强”、救出“安文玉”的时候,台下观众的心都紧紧拎着,生怕她出师不利把自己搭进去。
“何春强”丑恶的面目暴露,被大队长交给组织惩罚的时候,台下观众都在欢呼恶有恶报。
最终,松梗大队勤劳勇敢的乡亲们都过上了幸福平静的生活。
一出戏尽,底下默了几秒,才开始掌声雷动。
刘小麦看到,坐在最前面的公社领导都擦了擦眼睛。
她就知道这波稳了。
古往今来,大家果然都喜欢看小品。就像春晚的节目那么多,热度最大金句最多的,往往都从小品节目里出来。
相对于其他大队的歌舞,松梗大队这个小品表演必然要鹤立鸡群啦。
张秀红同志这下在队里妇联站得更稳了,真好。
今天的风光必然都属于小刘家!
刘小麦美滋滋地嗑糖果,就感到她周围多了一道人影。
一扭头,她和何在洲的目光对上了。
刘小麦:“……”
何在洲:“……”
她抬眉示意。
他面无表情。
“行了行了,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刘小麦分给他一颗糖果,“别让小豆小虎看到,他们在换牙,不能吃甜的。”
刘小麦义正言辞,说的跟真的一样。
“哎,我可真是一个大方的人。”她想想又喟叹,“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啊。”
何在洲马上伸手,把她手心的糖果取走,温热的指尖跟她的手心一触即离。
刘小麦:“……”
何在洲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台上的表演,眉头轻轻蹙着。
“越来越不好看了。”
“很正常,毕竟最好看的我们都已经看过了。珠玉在前,后面的就随便看看吧。”
刘小麦就当成观察七十年代风土人情,摆正这种心态后,看的时候就能挖掘出一些趣味。
比较无聊的就是太样板化,唱的跳的都差不多,担得起千篇一律这四个字。
何在洲突然问:“刘小麦,你想去看看徐爷爷吗?”
哪个徐爷爷?也就疑惑了一瞬,刘小麦马上想到了是谁。
那个在废品站最初帮助她、给她找来满满小学课本的老爷子。
日子稳定后,她一直想着过去拜访他,可惜一次次没行成。刘小麦有点唾弃这样的自己。
她马上道:“我很想去,他愿意接受我这个陌生人的拜访吗?”
“你不算陌生人,徐爷爷很关注你的。”何在洲弯了弯眼。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但是空手去就不好了。何在洲空手,那是因为他跟徐老爷子太熟了。刘小麦空手就说不过去了。
她跟刘二柱说了一声,然后把他们买给刘小豆刘小虎的鸡蛋糕提走了。
刘小豆和刘小虎:“……”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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