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筝觉得自己把握不好跟宋厌欢交谈的分寸,倘若真把他吓到了可能适得其反,没准从此以后每年生日都有心理阴影了。
连吴墨也觉得循序渐进地暗示宋厌欢更好,反正在亲兄弟之间的记忆里,总会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要是宋厌欢脑子机灵一点,迟早会发现岑筝的与众不同。
可最大的问题是,他脑子根本不可能机灵得起来啊……岑筝心里腹诽。
吴墨现在手掌还是疼得不行,电话来了都是岑筝帮他划开屏幕,递他左手里。
“王姐?”吴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噢,我没事,口子不深,就是要保养一阵子……放心放心。”
正当他疑惑怎么王姐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手伤的事时,王姐就跟他说明起了情况:“你们拍戏片场那附近苟着不少粉丝,偷拍了张你早上的照片发微博了,质问剧组怎么回事儿,现在转发量贼多。”
吴墨不知该怎么弥补这种误会,其实是他当时自己不小心拿不好道具的,跟剧组没关系。
“你先给我拍张手,我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王姐说,“别的我帮你发微博解释,你别担心了,好好养伤。”
吴墨答应下来,电话挂断后立刻拍照发给王姐。但是别人替他出面,不一定能顺利安抚好众多粉丝,吴墨也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剧组被网络暴力感到歉疚,心里过意不去,决定现在就开直播亲自解释。
岑筝看时间不早,也该回去见宋厌欢一面说说话,就不打扰吴墨的休息了。
吴墨清了清嗓子,把直播间打开。
“女人如烟烟似梦,男人似酒酒若情!抽烟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行不行!”
刚走到门口的岑筝听到背后这铿锵有力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
这吴墨,自己明明是个gay,整天倒还挺会把异性恋的那套念叨得有模有样的。
把开场白大声喊出来也能稍微转移手痛的注意力,吴墨嘴角扬起爽快明朗的笑容,刚要张嘴跟观众打招呼时,就听见门口传来岑筝的一声哂笑。
吴墨冲那个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岑筝在不远处侧脸望过来的目光。
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上浮现出令吴墨陌生的浅笑,虽依旧眉眼如画,但瞳仁里却漾着优雅动人的傲慢。在白皙如玉的光滑皮肤衬托下,从眼窝到嘴角,每一处弧度都凸显着恰到好处的成熟风流。
完全不属于这副身体的轻浮感,却又不会让人产生抗拒。那分明,分明是……
吴墨怔怔地动了动嘴唇,把刚想说的话忘记了。
岑筝斜睨了他最后一眼,笑着摇了下头,推门扬长而去。
“嗨,大家好……”吴墨仍然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下午好……”
在线关注数量飞升,弹幕每一秒都能加载百条,清一色关心吴墨伤势如何。
他还回味着岑筝刚才的表情,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正在直播。
于是吴墨连忙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好久不见啊大家,下午好!”
弹幕除了回应他以外,还有人提醒他刚才已经连续打了几遍招呼了。
“今天开直播主要想跟大家说一下,可能有人知道我手伤到了,放心,其实没多大问题,口子很小的,不信你们看。”
吴墨抬起右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现在行动正常。
他接着说:“是我自己早上太不小心了,不是导演他们的原因,请大家相信我哦,保持理智,不用去责怪谁。”
见他现在还生龙活虎的样子,粉丝们也放心了,大家七嘴八舌嘱咐了他半个小时,要多喝热水早点睡觉,之后才纷纷讨论起别的话题。
他最近一阵子涨的粉丝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微博上转来的。以“品土达人”“土味少女”“土味教主”为代表的搞笑视频博主,隔三差五都会发布皇甫墨的旧视频供人调笑。
只要他出镜,评论区里总是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有人觉得他的外貌在土味视频里太鹤立鸡群,干脆下载了魔拍看他直播,发现皇甫墨居然还不开美颜镜头,五官英俊的程度不输那些当红艺人。
“墨少,你现在拍的什么戏啊?跟女演员会有吻戏吗?”弹幕观众问他。
还不等吴墨注意到这个问题,其他粉丝都像炸开锅一样蹦出来反对。
“不行不行不行!墨少不要去拍吻戏!”
“别吧,难道男女主角一定得亲密接触才行吗?就不能只纯洁地谈感情吗?”
“讨厌邵朗筠。”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邵朗筠很爱装嫩吗,她都二十四岁了还演校园剧。”
……
吴墨眼看着节奏就要带起来了,赶紧喊停把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大家不要吵,不要吵!我跟邵邵从拍戏认识以来,合作都很愉快,现在是好朋友喔,希望大家不要多想。”
墨镜们很乖巧听话,附和他:“嗯嗯!有吻戏也没关系,工作需要嘛!”
也有人居安思危起来:“现在虽然是同事,就怕你们日久生情。”
但更多的人还是呼吁着:“墨哥!以后别谈恋爱!妈妈不准!”
……
弹幕消息汹涌而至,吴墨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大家放心——自己确实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而且……他只喜欢男人。
当然,这件事不能说,王姐再三叮嘱过他。
这时候,有人刷屏给他发:“墨少!你微博刚才250万粉啦!发个二百五粉丝福利吧!”
吴墨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彩,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我终于是二百五了!”
很快,直播间的氛围又恢复了喜气洋洋,众人纷纷捧场——
“天会黑,雨会停,墨少跟我三生情!”
“抽烟只抽小熊猫,不爱墨少你往后稍!”
“墨少说过要低调,可我偏给你尖叫!”
……
安静的房间里,只偶尔会响起宋厌欢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
他被一个问题困扰住了:今天十八岁生日,难道剧组没有给自己准备惊喜吗?
以前看过一些剧组的花絮,有的演员生日那天,大家都会偷偷布置现场,晚上趁其不备送上一个超级大蛋糕!然后当事人感动得稀里哗啦,闭眼许愿吹蜡烛。
这都到晚上了,怎么还没人邀请自己出门呢?
可能就是……大家都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吧。唯一一个知道的墨哥,也不见人在哪里。
宋厌欢一个人寂寞得乱哼哼,皱眉噘嘴把脸埋进枕头。
门外“嘀”了一声,他抬起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回头望去。
啧!原来是霍蝉刷房卡进来了。
宋厌欢失望地趴回床上,眼睛直愣愣地失焦,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个深蓝色的盒子。
上面还用浅灰色丝带缠绕了个蝴蝶结,显然是一份礼物的包装样式。
宋厌欢来了精神,探身拿过来端详,抬头期待地问霍蝉:“这是谁的啊?”
明知故问……霍蝉扫了他一眼,回答:“那个很白的男演员送你的。”
宋厌欢在记忆里搜寻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物形象,唯一对应上的只有……岑筝?
不可能。他们俩根本不熟,而且岑筝显然很讨厌自己。
为了完全否定这个猜想,宋厌欢还是多问了一句霍蝉,加以确认:“不是那个叫岑筝送的吧?”
“就是他。”霍蝉考虑了两秒。
宋厌欢不可置信地哑然失声。
——为什么啊?
他成年的第一份礼物,居然是来自那个总给自己甩脸色的男生。
难道岑筝打算通过这样示好,跟他交朋友吗?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这个东西是给自己的,宋厌欢也就迫不及待地把它拆开了。撕完包装纸露出的图案,是一只灰蓝色的鲨鱼,印在一个手办盒子上。
“哇。”宋厌欢感到意外,“好帅啊。”
可惜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前向宋明琢的聊天框里发过类似的东西。
平时他有事没事都会往宋明琢的微信里发自己的生活记录,但发完就不敢再往回看了,怕再次胡思乱想,容易伤感。
他正为炫酷的鲨鱼模型感到兴奋,眼前忽然多了个白色的东西遮住视线。他脑袋稍稍往后,看清了霍蝉递给他的东西。
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盒子。
宋厌欢懵懵地接过来,却不好意思跟自己的保镖道声“谢谢”。怎么说他都是霍蝉的上属,哪有对员工恭敬客气的道理?本来他在霍蝉面前就没有威严,要是太有礼貌,岂不是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太好哄?
打开蛋糕盒子,奶油和草莓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宋厌欢拿出塑料刀,切了一块放在纸碟上,然后下床踩着拖鞋出门去了。
如果岑筝送礼物是想与他交好的话,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厌欢手托着盘子,去敲岑筝的门。
正准备订蛋糕的岑筝放下手机,过去瞄了一下猫眼,看到的居然是宋厌欢。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防盗链,把门拉开。
两人对视几秒后,宋厌欢迅速伸直胳膊递给他手里的碟子,说:“给你吃。”
岑筝“噢”了一声,拿着透明小叉子蹭了蹭蛋糕边缘的奶油。
看来自己不用多花一份蛋糕钱了。
宋厌欢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恰好岑筝盯过来,他就赶紧挪开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往自己房间走了。
这样算是和好吗?
少年心里犹豫不决。在学校,要是两人有矛盾,请对方吃小零食就能恢复正常了。
不过岑筝都接过自己的蛋糕了,证明以后就可以一起玩了吧……宋厌欢比较相信是这个答案。
岑筝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发觉这个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比现在的自己都要高那么一点了。
妈的。
合着全剧组男演员里只有他不到一米八?
再过了些时日,吴墨的手伤有所好转,人也回到片场继续工作。
上次没拍完的内容是男女主角第一次吻戏,在吴墨养伤不在的日子里,导演和其他演员赶工把剩下的戏拍完了,留下的只有吴墨的十来场。
该去片场时,吴墨还在房间里不动弹。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下去了,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好半天,又从包里拿出崭新的纱布,给自己缠上了几圈。
到了导演那里,吴墨认真地听他给自己讲戏。按照剧本要求,这场吻戏必须霸道又深情,细节处理得让观众觉得“甜”。
可吴墨作为一个吻戏经验为零的新人演员,别说是表演了,就连他自己本身都没接过吻啊……难道不是两个人嘴唇贴上就够了吗,为什么非要动来动去像要吃掉对方一样才显得感情真挚呢?
吴墨相当苦恼,他一点都不想拍吻戏。
跟导演说,导演却回答这是投资方的要求,必须有吻戏;跟王姐说,王姐也不插手不了剧组的事,还嫌他大男人太磨叽。
倒不是他害羞,而是——
“想把初吻留给喜欢的人。”
吴墨最终只能跟岑筝诉苦了。
岑筝一口珍珠奶茶差点呛着嗓子。
而且他听吴墨声音里满是委屈,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这人还真是……天真纯情到这种地步。
“合着你之前谈恋爱连亲都不亲的吗?”岑筝眯着眼睛感到匪夷所思。
不进行太深入的欲望交流还能理解,但是连嘴都不碰一下,只牵手也太保守了吧?恐怕还不如现在小学生早恋的程度。
“如果你实在不想按照导演说的拍,借位就行了,他也不会强迫你的。”岑筝安慰他。
吴墨面露难色:“我没学过这种技巧……”
岑筝叹口气,好歹自己也被他叫了这么多天“宋老师”了,总得多教点东西才对得起吴墨对自己的这份敬重。于是看了眼手机时间,道:“你晚上找我来吧,我教你。”
吴墨倍感意外,惶恐得语无伦次:“不、不不,这不太好,我……那个,你直接说一下方法就行了,其他的我我我可以自己揣摩!”
岑筝托着脸看他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冷不丁笑出声,问他:“你该不会以为‘我教你’的意思,是我亲身教你吧?”
吴墨缄口不言,愣住了。
岑筝轻轻叹口气,“你找道具组拿个玩偶过来吧。”
吴墨恍然大悟,并为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吴墨拎着一只泪流满面的悲伤蛙,敲响了岑筝的房间。
岑筝刚洗完澡,裹着白色浴袍,趿拉着拖鞋过来开门。
“宋老师,晚上……好啊。”吴墨本来嘴角噙着从容的笑,结果门一开,自己的眼睛却不小心瞄到了岑筝白皙光洁的胸口,他慌忙移开了脸。
“嗯,进来吧。”岑筝脸上还残留着浴室的热气,耳根透出淡淡的红,“等一下,你这带的什么娃娃?”
他蹙起眉头,伸手夺过吴墨怀里的那只悲伤蛙,乍一看很丑,仔细一看不仅丑,还是一只山寨的悲伤蛙。两瓣嘴唇十分厚实,都扯到耳朵上去了。
这让他怎么下得了口……岑筝笑起来。
他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着水珠,顺下颚划过光洁的脖颈,滑进领口。
吴墨始终不敢正眼看他,总觉得岑筝这副懒散随意的样子要是被自己看太多次,就好像占了人家便宜。
岑筝把他领进来,示意他坐床边,自己拿着玩偶给他示范。
“如果摄像机在这个位置,你就稍稍侧一点角度身体,让邵朗筠半张脸露出来。”岑筝面色平静地跟他分享经验,“要是必须拍中景或者近景,你就拇指像我这样角度,贴在她下巴的位置上。”
吴墨一字不落地听着,随时都点头附和。
“然后……”岑筝说着就缓缓闭上眼,稍微偏过脸,朝自己的指尖吻上去。
吴墨眼皮一跳,他怔怔地盯着岑筝那完全入戏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一丝像是撞见别人隐私的困窘。
明明岑筝怀里的是一只没有生机的盗版悲伤蛙,甚至还相当丑陋……但是在岑筝深情款款地亲吻下,吴墨完全意识不到这只是个示范,眼睛牢牢被岑筝身上散发出的暧昧气息吸引住了。
岑筝给吴墨表演了个长达十五秒的全套,连最后移开玩偶的眼神都充满恋恋不舍的情愫。
很快,他恢复了正常的淡漠神色,把悲伤蛙往吴墨怀里一丢,说:“你试试吧,嘴别蹭到布料上。”
吴墨点头,睫毛却止不住发颤。
根本做不到吧……像宋老师那样。
他捧起悲伤蛙的脸,拇指按到它嘴唇上,然后迟疑地将自己的脸贴上去……碰到指尖后,就不动弹了。
岑筝忍俊不禁。
“怎么,嘴僵住了?”岑筝坐到他旁边盯着表演,呼吸似有若无地扫过吴墨耳畔。
“我有点紧张。”吴墨坦白说道。
“那就先用手练一下位置吧。”岑筝说,“这蛤`蟆的嘴尺寸太大了,你把手放你自己嘴上试试。”
语毕,吴墨听话地按照要求做了。但眼前没有镜子,他自我感觉又不到位,手指按到的地方总是和正常标准偏离许多。
“不对。”岑筝下意识伸手,指尖摁在了吴墨的唇上。
他光顾着帮吴墨找准角度,手指不自觉在那柔软的唇瓣上摩挲几下,眼睛都没注意到对方此刻怔愣住的表情。
“把这个位置记住,明白了——”岑筝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自己嘴里的“吗”字一下子顿住半截。
岑筝大脑一懵,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作若无其事状咳嗽两声。
吴墨喉结滚动两下,说了声“谢谢”。
“我先回去自己练习吧,”他干笑两声,“不打扰你休息了。”
岑筝不去看他,只点头。
吴墨紧紧抱着那只悲伤蛙,快步出门的样子……倒是很像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岑筝低着头打量自己纤长的手指,白皙的指尖上隐约透出淡粉色,就像是从吴墨樱红的唇边蹭下来的一样。
——不知分寸。
明知吴墨喜欢男人,明知他喜欢过自己现在这张脸……却总是因为对方的热情和善,就擅自忽略他们之间那层尴尬隐秘的关系。
岑筝垂下眼眸,为自己的低级过失感到烦闷。
吴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先冲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了“宋明琢吻戏合集”。
不好意思再让宋老师亲自教自己,吴墨只能翻找这些片段剪辑来学习了。
从第一场吻戏开始,就让他看得面红耳赤。
视频的剪辑者还特意在旁边标注这是宋明琢的荧幕初吻,这个只框住了两个主角侧脸的近景镜头,吴墨清晰地看到两个演员都伸了舌头。
接下来,吴墨发现随着吻戏次数递增,宋明琢的技巧似乎更加娴熟。不仅仅是唇瓣的磨蹭交融,他留有余力地搂住女演员的腰,轻抚她的头发。
每个细节都处理得令观众心里发颤,根本没办法打开弹幕欣赏,因为会被满屏幕的“啊啊啊”遮挡。
吴墨心里忽然产生一阵强烈的失落感。
同样是男人……为什么自己就偏偏学不会这种高超的技能。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仿佛还残留着……宋明琢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