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医生让她卷起裤脚。
莹莹将脚抬起来一看,果然脚踝扭伤,高高地鼓起了一个包。
那是非常难熬的一夜,在医院里折腾一番后,已是夜里三点。
莹莹一瘸一拐地走在马路边,这条路与兰桂坊全然不同,马路寂静无声,别说是车,这个时候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唯有路灯没精打采地亮着。
她心里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回去。
身后响起了一阵汽车鸣笛声,文浚将车开到她的面前,降下车窗,声音淡淡:“上车吧,女壮士。”
“不用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自己可以走。”
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再麻烦他,另一方面,“女壮士”三个字刺激了她。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做不自量力的事?”他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烟,火光亮起时,照着他格外幽深的一双眼睛,像一座湖,他的脸部线条几乎可以用优美来形容,火光熄灭后,烟头便剩下腥红的一点,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格外妖娆。
“但是,这与你无关吧。”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我说最后一遍,上车。”烟抽到了一半,他的耐心好像已经消失殆尽,几乎用了命令的口吻。
也许是被他骇人的气势吓住,莹莹最后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们一路无话,到了学校。
莹莹来不及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先去了男生宿舍,可是,魏子良没有回来。
母亲总说,莹莹遗传了她的死心眼,认准了的事,便会一条路走到黑。
莹莹在宿舍门口苦等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宿舍楼下值班的大爷看到她将自己抱成小小一团,缩在门口,说:“同学,这大清早的,你在这干吗呢?”
莹莹脚上本来就有伤,蹲久了又麻又痛,可是,身上的痛都不及对阿良的担心。
这一夜,文浚也没有睡好,他抬起右手,目光定在上面,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这只手被一块素色手绢缠了一圈,绑了一个结。
两个小时前,在医院处理完柳莹莹的脚踝之后,欧阳说要给他的手也做个简单的消毒包扎一下,当时,他扫了柳莹莹一眼:“我看要打几针狂犬疫苗?”
莹莹显然也听出他在拐弯抹角地骂她,她敢怒不敢言地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摆在桌上,文浚自然不知道这是她这一天卖花的全部收入,只听到她对欧阳医生说:“今晚麻烦医生了,这是我和他的医药费。我……先走了。”
然后,她便一瘸一拐逃也似的离开了。
欧阳拿起桌上面值不大但整整齐齐的一沓钱,在手上拍了拍,心中不无感慨,文浚带来的女人竟然会主动付医药费,还真是头一次见。敢情她还不知道文总是什么身份吗?
她人一走,文浚也拒绝了包扎,只说小伤不碍事,就跟了出去。
香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这个时间段一个女孩子走在街道上,自是不会安全到哪去。
文浚开车将她送回了学校,有趣的是,她之前一直拒绝上他的车,可是,车子停下后,她却没有迫不及待地下车,反而向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俯过身,说:“麻烦把手抬一抬。”
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像受了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确切地说,他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别动。”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上包了一圈,然后轻轻地打了一个结。
马路上开过一辆摩托车,按说,平时这个时间路上是不会有车的。有一瞬,刺眼的摩托车灯透过玻璃将他们的车内照亮。
她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睑无比认真地帮他包扎着那个被她咬出来的伤口,她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额前有两缕黑发滑落下来,将她白皙精致的脸衬得更小了,仿佛还没有他一只巴掌大。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她的面容那样温良,眼神也是柔和的,与那个牵着他在混乱里疯狂奔跑的她,以及那个拼了命也要去寻找男友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他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被她仔细地包在手帕内,而他的眼神,也有一瞬就那么凝固了。
“包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不然,会留下印子。”她缓缓地抬起头,说话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伤好了后,手绢丢了就行。”
见他没应声,她打开车门,风灌进来,将他吹得清醒了一些,她的声音和着风声响起:“谢谢你送我回来,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此刻,文浚坐在家里豪华的卧室沙发上,咀嚼着这几个字——互不相欠。
一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深邃。
然后,他左手指尖一扬,扯掉了手上的手帕。
这是一方浅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她的名字——柳莹莹。
他简单地把手帕叠成方形,整整齐齐地放好,去洗手间冲干净手上的血迹。
家世显赫、根深叶茂的文家在半山和浅水湾都有房子,祖宅位于九龙塘,主楼是三层楼独栋的老别墅。爷爷是香港赫赫有名的人物,有格局,也懂得享乐,年轻时干出的都是让人口口相传的大事,买这里的时候,连着这附近中意的地皮都一块买了,不到五十岁就退休在家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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