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好!甄琼差点没被呛死。这也太吓人了,咋回事啊?他也没做啥啊,怎,怎么就被人看出来了?
就算再没常识,甄琼也知道“娈|童”的意思。心有余悸的瞥了对面坐着的韩邈一眼,他在心底嚎了起来。自己明明还没签那契书呢!暖床什么的,也是没有的事啊!怎么就有人一眼瞧出了他们俩的关系?!
等等,一定是韩大官人有前科!也是,这么有钱的人,都二十多了还没结婚,屋里也没女人,必须是有问题啊!不会也是个“效大将军事”的吧?
实在不怪甄琼多想。在他那边,男风可是见怪不怪。当年大赵朝的太|祖和战神奕大将军是明摆着的一对儿,历代修史都不曾避讳。也正因此,大赵近五百年,男风虽说不怎么兴盛,却也没人敢对男子间的情谊置喙半句,也渐渐生出了“效太|祖事”和“效大将军事”两类人。效仿太|祖的,兴许会娶妻生子,却也会同男子共度一生。而效仿大将军的,则不近女色,也不在乎子嗣。
这风俗一直延续到了大益朝,他们这些道观里的穷道士们,最是容易跟师兄弟们日久生情,有时还能闹出师生恋呢,甄琼哪会不敏感?只是没想到遇上“包养”,让他有些为难罢了。
偷偷瞥了眼那张满是忧色的脸,甄琼在心底叹了一声。这韩大官人倒真是个会受男子喜爱的类型啊,俊朗不说,身材又高,肩膀又宽,还有钱……
见甄琼泪眼朦胧的看过来,韩邈心头一软,生出了歉意:“都是愚兄疏忽,让贤弟委屈了。”
这三房的孽障,实在是口无遮拦。若是冲着自己,他还能轻松骂回去,但是涉及到甄琼,就不能简单放过了。人是他带下山的,自当由他回护!
然而韩邈心头有火,却见那小道跟只小鹿似得瞪大了眼睛,飞快摇起了头来:“不,不委屈!”
这是想要确定关系,好不叫他委屈吗?真不用急啊!暖床什么的,可以慢慢来,他不介意的!
韩邈:“……”
虽然不知道对方又想到了什么,但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别人万万也想不到的。唇边不由溢出了些笑意,韩邈也不纠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颔首道:“那便好。这傀儡戏也快演完了,等会去酒店用饭?”
此刻台下不知演到了何处,唱段突然悱恻缠绵了起来。勾栏上的小桌,又有多大地方?韩邈的手还放在他背上,两人膝头相碰,衣袂相交,说话简直犹若在耳边私语。
甄琼整张脸都涨红了,结巴道:“还,还是不了。回家吃了,再,还能做个,烧个炉……”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甄琼屁|股下面也跟长了刺一般,扭来扭去,连脖子都红透了。这是怎么了?被人指为“娈|童”,生出羞恼了?还是不小心瞧见了他跟大宗的龃龉,反倒替他这个当事人尴尬?
韩邈唇边不由溢出轻笑,摇了摇头:“那便回去吧。”
瓦舍总有时间逛的,只是三房,也该动手收拾干净了。转过脸时,韩邈的眸色已暗了下来。然而只是一瞬,他就神色如常的牵起了甄琼,缓步走下楼去。
※
回到家,足足憋了三天,韩廉迁才鼓起勇气,跟父亲禀报了当日之事。当然,实话是不敢说的,只避重就轻说自己同韩邈起了冲突,还被他羞辱了。
听到儿子这话,这几天收糖收的上火的韩霖立时怒了:“不是让你用心进学吗,怎么又跑到瓦子厮混?还跟西韩那等下贱坯子搭话!”
韩廉迁哆嗦了一下,他就是怕父亲训斥,才不敢说此事。然而这两天偷摸观察,却让他觉出了茶行似乎真有些不妙,只能大着胆子道:“也是他跋扈,孩儿才忍不住说了两句。只是,只是那厮说,茶行在咱家手里必会落败……”
比起韩邈的毒舌,这语气实在够委婉了,即便如此,韩霖也是勃然色变:“他当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韩廉迁定了定神,用力点头:“还说要替大人教训我。”
“放肆小儿!”韩霖破口大骂,“他哪来的胆子……”
正怒火中烧,一个小厮突然匆匆走了进来,附耳对韩霖说了些什么。听到对方的话,韩霖愣了半晌,目光“嗖”地落在了韩廉迁身上,牙关咬的格格作响:“你从茶行的账上支钱了?”
“啊?”韩廉迁懵了,咋回事,刚刚不是还在说韩邈吗?怎么突然扯到自己了?然而父亲询问,他却不敢不答,吭吭哧哧道:“是,是支了些,不多,只十贯……”
十贯对于茶行,又算得了什么?他如今在县学,也是要和同窗们饮酒作乐的,身上没钱,总不好看……
韩霖却没因“十贯”之数宽慰,面色反而更难看了:“你缺钱使唤,为何不去找你娘要?”
就是娘亲让他去茶行账上取的啊!然而韩廉迁也算乖觉,绝口不提此事,只道:“孩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韩霖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族里有人查知了此事,借机说三房挥霍无度,滥用族产,要开祠堂审我。一个错字能抵吗?!”
韩廉迁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我绝无此意啊!家里不都是用茶行的钱。我,我也是一时不查……对了!定然是韩邈搞的鬼!”
当初韩邈还说要替家里的大人教训他,原来就落在此处吗?他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去招惹那煞星!
韩廉迁不提还好,提到韩邈,韩霖的火腾地就上来了,一脚踹了过去!
“既知那贼子阴毒,你还不早早报我?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处?!”
边骂边踹,几脚下去,只把韩廉迁踢的哭爹喊娘,又把心疼小儿子的夫人和老夫人招了出来,闹闹腾腾哭作一团。韩霖气的浑身发抖,头痛欲裂,却也无可奈何。转日,就带了长子,前往族里的祠堂。
能开祠堂的,可都是大事。韩霖到了,才发现非但族老,连各房也都到了人,一众叔伯兄弟坐在位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让人羞愤难当,几欲掩面而逃。
韩霖咬牙忍下了,强撑着向众人施礼。坐在次席的二叔祖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一拍桌案喝道:“七郎,你这茶行是怎么管的?连儿子喝花酒的钱都要从里面出,难不成茶行是你房里的私产?!”
一上来就是这么大一顶帽子,韩霖眼角直跳,姿态却放得低:“是小子家教不严,坏了规矩。那不孝子,已经家法处置了,钱也会补回账上……”
“补回?”一旁有人嗤笑,“怎么补?难不成这季的秋茶,又找到买家了?”
既然连十贯钱的去处都能查明,秋茶滞销这么大的事情,有心人怎么可能不知?韩霖牙关轻颤,却硬挺着道:“这秋茶,小子已经寻了买家,三伯自可放心!”
“难不成是王员外要买?”对方呵呵一笑,“也是,送了那么多钱,人家也要给点面子。”
这是二房要对付自己吗?觉察到了危险,韩霖也不顾脸面了,立刻道:“今年小子初掌茶行,本就有些棘手,谁料西韩又从中作梗,引外人排挤咱们茶行的建茶,这才使得秋茶滞销。小子也是为了保住茶行,不被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坏了族产,这才想法打通关节。三伯如此说,实在让小子心寒……”
这辩解没带来应有的效果,反倒让三伯哈哈大笑:“嚯!区区一个西韩,就能整垮韩氏茶行,七郎这说法可是大妙。难不成你连个弱冠小儿都不比不上吗?那何必把茶行交给三房呢?”
韩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找不出反驳的话。谁料这时又有个年轻些的声音传来:“谁说七兄跟西韩交恶?我怎么听说七兄连茶行账上的钱都挪了,就为买人家的新糖。这怕是交情过密,报答人家的退让之恩吧?”
“十二弟何出此言!”这罪名韩霖是万万不能背的,赶忙驳斥道,“卖糖都是韩邈使出的诡计,只是为了推他的越茶。我买糖也不过是让他亏钱……”
“人家糖都贩往东京了,你买的越多,人家赚的越多吧?”对面只回了风凉凉一句。
什么?那凝冰、白霜真在东京开卖了?他怎么还不知道?等等,他买糖都是让家生子做的,六房的人怎会知晓?
似是明白了其中关节,韩霖的头“嗡”的一下炸开了。难不成西韩真没有在相州卖茶的打算,只不过是为了引他入瓮?也正因此,茶行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才会这么快传到旁人耳中。对了,肖管事呢?他现在人在何处?难不成已经投了哪房?
脑中翻涌,韩霖站都站不稳了,族人们的议论声却始终未曾停下,嘤嘤嗡嗡,让人齿冷。几位族老交头接耳了半晌,最终,一直未曾开口的大族老轻叹了一声:“都是老夫误信了七郎,茶行毕竟是族产,当交给个懂商事的才行……”
“族叔!”韩霖惊得魂儿都快飞了,扑向那老者膝前,“小子还能赚来钱的!族叔不可如此,如此不正中了韩邈的奸计……”
“给我按住了他!”那老头低喝一声,立刻有两个仆役窜出,按住了韩霖。看着边哭边扭,泪流满面的侄孙,他目中也闪出了不耐,“若只是不善经营也就罢了,人家做自己的买卖,你也往上凑,如何成事?!”
大族老心底也有愠怒,为了让三房接掌茶行,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现在可好,钱没赚到,面子倒是丢了个干净,被人拿到了把柄。都说了,西韩的茶园不值一哂,他非要跟人争抢,闹得鸡飞蛋打,要来何用?!
一旁的族老们倒是笑吟吟劝道:“二哥何必动怒,不成器的小子,打发了便是。还是身体要紧……”
身体要紧?我看是茶行要紧吧。大族老冷眼看着有些冷嘲热讽的族人,心底暗暗盘算了起来。搞掉了三房,就能接掌茶行?未免也想的简单了些。没了韩霖,他手头就没别人可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