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辽东古城啊,李文渊坐于马上细细端详着面前这座在古城遗址上新修的辽东城。听得薛举说这座辽东城在前朝时候便被废弃了,在辽水以东修筑了新的辽东城,后来南北朝时期高句丽占了去,去年皇帝杨广为了征高句丽在此遗址上修筑新的辽东城用以囤积粮草和军用器械。受皇帝好大喜功的影响,整个城修的城高池坚,若是安排得当可挡二十万军队的围攻。
李文渊和薛举按照当地官员的安排下,在辽东城外扎下了军营,薛举每天出门应酬各色官员,李文渊被薛举委托每日练兵倒也乐得清闲。
这日刚刚结束了队列操演,李文渊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刚喝了几口热汤暖了暖身子,便听见外面有了些骚乱,便唤来士兵询问怎么回事。
那士兵说是营帐外面过了一批民夫,因为自己的牛马在运粮途中死伤殆尽,希望官府能够发放粮食作为补偿。可是现在整个辽东的米粮都是军粮,谁敢放啊,便只得推诿说米粮早就都运进辽东城了,这不,这些子民夫便向辽东城去了。
李文渊听罢久久不语,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这就是乱世的悲哀啊。忽然听得外面变得更加嘈杂,隐隐有马嘶之声,似乎还有人将死之时的哀嚎之音,李文渊便拿着弓箭走出了营帐。
登上营盘周围的木质垒墙,遥遥能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了烟尘蔽天,似乎有无数的骑兵在往返跑马。手搭凉棚细细观看之下李文渊大骇,那些骑兵正在追杀着衣不蔽体的百姓。
李文渊叫来了之前的那名士兵,伸手一指那些正在被屠戮的平民问他:“那些人可是你说的那些民夫?”
那名士兵也注目看了看,点头说:“回将军,正是。”
李文渊看着在官道上被骑兵屠杀,无处可逃的民夫,当下也是管不了许多,一边从营墙上跑下来,一边喊道:“骑兵集合,随我出营。”
这时薛举刚刚从涿郡回来,看到李文渊盔甲整齐双目通红满身的杀气,急忙一把拉住他的马缰说道:“贤弟你要做什么?”
李文渊说道:“大哥,你可看到官道上正在被屠戮的百姓了么?”当下便是捡着重要的说给了薛举听。
薛举听完连连摆手,把李文渊从马上拉了下来,又向李文渊身后摆了摆手,散去了刚集合起来的骑兵,说道:“贤弟,那些民夫意图冲击军仓,方才被守仓兵士当做乱民杀了。”
“可是那些都是民夫啊,他们把军粮从各地运了过来,现在牛马死伤殆尽他们怎么回乡啊!”李文渊急切地说道。
“这些事情你我二人是插手不得的,这里是涿郡,比不得金城。更何况陛下已经从涿郡出发了,近日即可抵达辽东城,休要因小失大啊。你今日救得这万八千人,却毁了大计,白白失去了救天下人的机会!”薛举也有些愠怒道。自己这位贤弟对一些事情的目光极远,但是在一些问题上却是及其的容易冲动,自己有必要好好的交代交代他,免得以后独当一面之时吃这方面的亏。当下便消了消气,对李文渊讲了许多的官场密闻,有些事听得李文渊倒吸一口冷气,都说官场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果真是名不虚传。
听了许久,李文渊也是明白了自己不是神,不是圣人,救不得天下人,只能在杀一人和杀五人之间做痛苦的选择。薛举见李文渊隐隐若有所悟,便也不再言语,也是看着天不再说话。
官道上的哭喊声越来越小了,逐渐的骚乱声消失了,李文渊也逐渐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对薛举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如若不是大哥的阻拦,我恐怕要犯了包庇乱民的死罪,甚至还会牵连到大哥的大计。但是就这么看着这些人曝尸荒野心中也是极为不舒服,但是留着他们难免会惊扰圣驾,还请您允许我率五百人去为他们收尸。”
薛举见李文渊明白了自己说的话,便点了点头。李文渊带着五百名兵士开了营门来到了官道上,留了两百人在路边的荒地里挖掘巨坑,自己带着另外的三百人收敛死尸。
这时之前的骑兵校尉策马上前,伸手拦住了李文渊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替这些乱民收尸?难道你是他们的同党?”
李文渊心中悲戚,哀叹这些民夫的命运,这时听得那个校尉问自己为何要替乱民收尸,也是吗,没好气的说:“这位同僚,我这并非是为这些人收尸,是在为你们收尸啊。”
那个校尉一听怒从心头起,就要挥鞭抽李文渊,却听得李文渊说:“圣驾昨日便已从涿郡出发,前来辽东御驾亲征,若是陛下一高兴恐怕今日便会抵达辽东城!”
听到这里那个校尉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举鞭的手慢慢的放了下去,只听李文渊接着说:“而这条官道就是涿郡到辽东城的必经之路!若是留的这些尸体在此,惊扰了圣驾,你等安有命在!”
那个校尉听得冷汗直冒,心下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有些鲁莽了,连忙一拱手说道:“兄弟所言极是,这事是我做的疏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这里的善后事宜就有劳兄弟了,我是辽东城军仓的看管武官罗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辽东城坐一坐,我请你喝酒。”说罢罗艺急忙率兵策马回到了辽东城。
望着远去的罗艺,李文渊默默无语,难怪隋末但凡是农民起义,只要义军攻破州郡县府都要先杀隋官,屈死的也有但更多的都是鱼肉百姓的酷吏。想到这里李文渊是真的佩服后世的那位伟人,只一招农村包围城市就动摇了中正的统治基础,没了地基的空中楼阁又能嚣张多久呢?
好生的安葬了民夫之后,李文渊让手下士兵在官道上扬土撒水去除血迹,自己则是提了一坛烈酒尽数洒在了民夫的合葬墓前,心中暗暗盟誓日后一定杀尽天下酷吏,还百姓以安康。
薛举站在营墙上,看着李文渊安葬好了民夫的尸体,又提了酒祭拜了亡灵,点了点头,有爱民之心,宽仁善良,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李文渊带着兵士回到了营帐内,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一天没有出来,谁也不见。第二天李文渊又准时的出现在了校场,训练士兵,丝毫不见昨天的不快,似乎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薛举这天早早的就回了营帐,对李文渊说:“贤弟快把盔甲换上,圣驾要到了,我们要去官道迎接。”
官道两旁早早地就聚集了数千官员武将,李文渊和薛举也混在里面,官员之间纷纷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李文渊也对薛举笑着说:“大哥,这里聚集着大半个大隋的精英,若是高句丽人派一支偏师过来,必定会损失惨重,弄不好会直接导致这次东征失败啊。”
“哈哈,那若是这样,陛下也会征来更多的人来统率军队,大隋最不缺的就是官吏。”薛举笑着说。
圣驾到!
随着快马的回报,众人都整了整衣服,不再说话,就这么肃穆着等待着杨广的圣驾。
来了来了,有人小声说道,远远的已经看见了杨广的观风行殿,此行殿是命令巧手的匠人打造的一种专门用于出巡西北之地的带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类似于塔状的四层建筑,外面有坚木做的女墙,一旦女墙失守,卫兵可以退入塔内,整个内塔只有一条狭窄楼梯连接着各个楼层,易守而难攻。据说前些时日杨广还向扶桑的使臣展示过这种精妙的设计,让他们回去讲给所谓的日出之国天子听。
既然见到了观风行殿,那就说明皇帝到了,官道两旁的迎接人群纷纷跪下,以头触地,不敢有丝毫僭越。在前开路的是一十二匹白色骏马,皆是穿着精良甲胄的骁果禁军,随后是数百的仪仗队,在之后是皇帝的楼车,随后是数千的骁果部军,盔明甲亮,威武异常。
李文渊偷眼看了看楼车,这个后世他也只是听说过,只有寥寥几笔在史书的记载,哪里比得上此时亲眼目睹来的痛快,即使是再有魄力的人也会被这楼车的磅礴气势所震撼的心惊神摇。
杨广的队伍过去了,众人从地上起身站了起来,看着远去的队伍,纷纷散去,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等待晚上的召见。
当天晚间,杨广在辽东城里大宴各路武将,席间杨广起身道:“诸位将军,东夷高句丽不识天威,不思仁爱,欺压辽东各族已久!朕奉天命,响应辽东各部族之泣诉,率天兵二百万,征讨高句丽。待得荡平东夷,朕当在此与各位将军论功行赏。此番东征,诸位将军当各司其职,便宜行事,朕在此等着诸位的好消息!”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席间诸将连忙起身,举起酒杯,齐声道:“陛下天威,御驾亲征,此番征高句丽定然是马到成功!”说罢也引进了自己杯中的酒。李文渊也跟着喝光了杯中的酒,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啊,自己要好好思虑下如何帮着薛举带着手下士兵全身而退。
第二天,杨广身边的随行官员逐营统计核对各营军队人数,核对带兵将领。很快就统计出这次共聚集九十八万军队,分作三道,李文渊与薛举的军队被编入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麾下,准备渡过辽水,攻打被高句丽无端霸占的新辽东城。
另一路由杨义臣率领绕开辽东城,渡过鸭绿水直取平壤,最后一路由薛世雄率领向北巡视震慑室韦各部,使其不敢南下支援高句丽。
“明天就要渡过辽水上战场了,害怕么?”薛举问跟自己一起刷马的李文渊。
“还行吧,若是在这白山黑水之间与高句丽来一场旷野之战倒也不会有什么惧怕,但是这辽东城城高池坚,高句丽人又素有韧性,怕是要死伤惨重。”李文渊笑着说。
“倒也还好,兵部人皆知我西北兵久与胡人打交道,不善攻坚,所以这番我们的任务就是绕开辽东城,游猎在鸭绿水畔,袭扰高句丽的粮道。”薛举说道。
“那倒还好,高句丽对我隋人一向心狠手辣,值此国战,都可以找补回来吧。”李文渊想起来昨天惨死的民夫,心中的一股邪火迁怒到了不臣的高句丽,他也是自知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心中一口闷气总归是要有人来承担的。
“这都好说,早年间文帝就曾许诺攻破平壤所的金银美女悉数都赏给诸将与兵丁。此番你我二人若是不带几个夷女回金城,也没什么吹嘘的资本了。”薛举笑着说。
李文渊刷完了马,又摸了摸马头,给马重新配上了鞍,把应用之物都一一放好,便跟薛举一起回到了营帐中。大军整顿非是一日可以完成的,北上东进的两路大军陆续整顿好开拔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末,杨广亲自统率着中路大军渡过辽水,命令宇文述围攻辽东城。
大战已开,隋军的斥候如群蜂采蜜一般散了出去,还有数十队跟薛举一样的骑兵队伍用以劫杀高句丽人的粮食运输队,其中还有一个楼烦人叫刘武周的,更是跟薛举约定,待得回营复命的时候以夺取粮草数量多少论一论高低。
站在辽水畔,薛举并未着急跟别的队伍一样,直接纵马向鸭绿水方向奔去,用他自己的话说:“战事初起,高句丽也需要时间征调民夫,调集粮草,再进行运输。我们距鸭绿水不远,按正常的速度走,正好能截住高句丽人军粮的大头,其余的小数目对于辽东十数万高句丽军队也无大用。”
白山黑水之间纵马驰骋,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李文渊出队一拉马缰绳带住了马匹,看着跟着一起来的陇西子弟,心中豪气大发,也开始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率着数万骑兵冲击敌阵的场面,爆出了第一句粗口:
“他娘的,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