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到此时,王奇胜万储这些人的罪责已经很明了了。
有人鸣冤或者递交诉状,可加固他们的罪行。
若无人鸣冤或递交诉状,那他们也脱其罪。
朱大福见一个公审已笼络起了民心,也不再追求给他们加条罪责,只道:“大家既无罪可告,无冤可伸,那公审就到这里吧,倭寇罪行累累,平倭迫在眉睫,大军不日就要出发去剿平倭寇了。”
王奇胜万储这些人光靠与卢仁走私就能获取巨额利益,也无需再庶民百姓身上谋取巨大利益。
没人鸣冤递交诉状倒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把意思说明,朱大福摆摆手招呼了沐晟,道:“引导百姓按顺序离开吧,别发生了践踏事故。”
本以为公审之事会耗费些时间,没想到进行的还挺顺利的。
安排好之后,朱大福直接起身就要走。
刚站起身,还没走两步,人群中直接迸发出一道声音来,道:“民女有冤要伸,求吴王为家父鸣冤。”
只听这道声音还蛮熟悉,待人从人群中拥挤出来后更熟悉。
这不是翠儿吗?他爹还是前任的布政使。
朱大福早知前的时候就曾发不过告示,有鸣冤递交罪证的可在公审之时递交。
现在有人鸣冤,他也不能不理。
朱大福重新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招呼兵丁把翠儿放进来。
没等朱大福说话,旁边的沐晟随之道:“你爹之事若与海外走私和给倭寇出卖消息有关,那不妨等朝廷遣来的人到了之后再做鸣冤。”
现在已经弄出了动静,平倭之事务必得以快刀斩乱麻的犀利手段解决了。
翠儿脸上常有哀愁,难见笑容,但也是刚烈女子。
不然的话,这么多年身在淤泥就很难依旧坚持卖艺不卖身了。
翠儿领着婢女,两个弱女子面对千百双眼睛的注视,迈出的步伐依旧坚定,铿锵有力直接走至朱大福桌案之前数十步跪下。
“民女并非有意耽误吴王的平倭大计,只是家父的冤屈太重,浙江百姓对家父误解也太深,民女担心朝廷新派之人难以为家父鸣冤,同时也想借此机会为家父正名。”
一个弱女子身担父亲冤屈,流落红尘,忍辱负重只想给父亲鸣冤昭雪。
朱大福若拒绝了翠儿,倒也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更何况,翠儿的爹还是前任的布政使,他的爹有冤,那怕会是个重磅炸弹。
朱大福抬抬手,道:“你爹有何冤屈?说说看吧。”
即便不是公审,为了证词的完整性,朱大福也得从始至终把需要记录在案的东西都一一询问上一遍的。
“家父本为前浙江布政使,陈德。”
都是当地人,前布政使做过些什么,也都清楚。
翠儿出言,一众百姓开始议论纷纷。
前布政使贪墨还好色,在浙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突然说,这个贪墨其实被人冤枉的,又真能不让人诧异。
翠儿流言蜚语听得多了,也不在意充斥在耳边的嗡嗡之言,继续道:“家父寒窗苦读数十载,为人宽厚正直,从不余人交恶,到了浙江本想做一番事业出来,哪成想浙江之地水深污浊,并不是家父这般老实之人所能处置的。
刚到浙江的时候,王奇胜便多番拉拢,常请家父过府吃酒,家父屡屡拒绝,王奇胜屡屡邀请,有一次提刑按察使孙能说王奇胜家中失窃,邀请家父去王奇胜府上帮忙查查蛛丝马迹。
家父身为布政使,本只负责钱粮之事,并不负责刑狱,但本着给同僚帮忙的心思也便跟着孙能去了王奇胜那里。
谷/span进了门,王奇胜家的大门落锁,才做出说明说是根本就没有失窃的事情,就是单纯的想请家父吃个饭,奈何请不动家父只能出此下策。
家父要走,王奇胜和孙能一左一右劝说着拉扯着邀了家父落座,坐下后家父还坚持拒绝,王奇胜端了酒杯说他在浙江有头有脸,邀请家父家父总是拒绝很伤他面子,只要家父喝了这杯酒,那这顿饭就算吃了,往后肯定不会再为难家父。
话说到此,家父只得饮下来这杯酒。
喝了酒后,家父就觉昏昏沉沉,没用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到家父醒来,身旁就多了个女人,家父有口难辩,落荒而逃,之后寻过王奇胜,也寻过孙能,他们都说是家父酒后看上了王奇胜家里端茶送水的一个婢女,威胁着王奇胜把人送过去。
寻不到作证的人家父焦头烂额,而王奇胜不仅不责怪家父,把婢女送了过去外,还给家父奉上了厚礼。
若王奇胜清清白白,怎会如此?家父不再纠结自己的清白,开始与在王奇胜周旋的同时,调查起他来。
先是查到他与海外那些逆贼余党行些走私之事,正准备家父把这个消息报给朝廷的时候,又发现他还与朝中官员有所往来。
顺着这条线,家父查到,王奇胜或支助,或胁迫,有不少士子听命与他,这些人有人已在朝中做了官。
家父说若是任由王奇胜的野心膨胀下去,大明的财政,甚至是天下就要被他给祸乱了。
家父查明缘由,为以防万一,把王奇胜的罪证整理成册后,一份给了民女,自己留了一份,说是他的那份要想办法给了朝廷,而他一旦出事,民女那份则要隐匿起来,等着朝廷彻查沿海问题之时再交出去。”
翠儿一口气说了很多。
话说到此处,这也不仅仅是一个清官被污蔑了。
旁听的那些百姓或许是不太听得清翠儿说着问题的厉害,但朱大福和沐晟却是一清二楚的。
而且朱大福从后世而来,对翠儿所言问题的危害要比沐晟感受更清晰。
大明灭亡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因为此吗?
那些商贾赚了钱,就会请名师大力培养自家子弟,而这些子弟如朝为官后又会尽最大努力回报自己的家族,为自己家族谋取利益。
士绅不纳粮,还要减免赋税。
发展上几年,天下绝大部分财粮都进了那些商贾手中,朝廷和百姓倒是越来越穷了。
百姓吃不饱饭,那就要起兵。
而朝廷要镇压,又没有钱粮。
如此循环往复,就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不过仔细考虑,这何尝又不是那些商贾的鼠目寸光。
历朝历代替换过多少王朝,哪有谁家是从始至终千年传承的,大部分朝代都会随着旧朝灭亡陨落,随着新朝兴起的则会是一个全新的家族。
翠儿说完,朱大福考虑着这些,久久不做回复。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朱大福最后拍板定案。
一旁的沐晟推了一把朱大福,道:“王爷,这个事情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处理,还是等朝廷再派人处理?”
等朝廷再派人处理,那是处理万储办下的与沿海大局没关系的事情。
现在这个事情与王奇胜有关,那就也算沿海之事,当然与他有关。
再者说了,翠儿都这么说了,万一朝廷不明真相派来的正是王奇胜的人呢?
那这个事情还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