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看着谢白,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她竟然没注意到这人来了,可按理来说,以顾白衣和她的修为,没道理察觉不到啊。
她也不知道谢白把她和顾白衣的话听了多少,但看着此人脸上的从容自若,料想他也是没听到多少的。
不然以谢白八卦的性格,早就凑过来问东问西了。
谢白瞧着姬容漠然的表情,不由得惆怅地说:“方才谢某从青竹林过来时,见姬师姐在与顾师姐喝酒,似乎颇为融洽。如今谢某相邀,师姐却如此不情不愿,可真让谢某受伤啊。”
他的语气虽然很忧伤,但面上微笑分毫未减。
姬容不由得腹诽着,你真是好悲伤呢。
她想起谢白在游戏里好像也不是个什么善茬,心中存了些试探之意,当下便冷声问:“你在跟踪我?”
“师姐何出此言?”
谢白的眼中流露出震惊,他晃了晃手中的那坛桃花酿,悲伤地说:“谢某原不过接了个宗门令,任务便是酿取一坛桃花酿。”
“可叹谢某在桃花林采了一天的桃花,好不容易酿出一坛,正准备找宫长老提交任务,却不想会在此地碰见姬师姐。欣喜之余,本想与您一齐分享,谁知您竟如此揣度谢某,谢某实在太冤枉。”
姬容看着挂在谢白腰间的令牌,那是一块略薄的方形小片,莹润透亮,看模样确实是宗门令。
她想,谢白虽然也是反派,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打坏士意吧。毕竟反派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天不能搞事,需要安安分分做日常的。
然而上一桌女士的饯行酒已经让姬容够呛了,她现在根本没有和谢白喝酒的欲/望。
所以姬容神情淡然,对谢白说:“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快去找宫长老吧。”
谢白感受到了姬容的敷衍,于是忧郁地说:“姬师姐既这样说了,那谢某也再无叨扰之理,现下就只能恭送师姐了。”
姬容冷漠地看着谢白。
呵呵,你但凡有这个觉悟,也不至于混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随后姬容无视了谢白惆怅的眼神,无情地转过身,离开了雁回亭。
谢白面上含笑,看着姬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待到那抹白影完全隐入竹林后,他收起笑,打开了手中的酒坛。
坛子很沉,似乎装满了酒。但当谢白揭开酒盖后,却并没有酒香扑鼻,瞬间涌出浓重的血腥味。
谢白似乎并不意外,他从酒坛中捞起一颗球状物,随后伸出手,温柔地替那颗东西拨开糊成一团的发,凝视着那双圆睁的眼睛。
虽然徐氏的头颅已经在酒罐子里放了几天,但除开断裂处的血痕,以及惨白的脸庞之外,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谢白想起从韦府放出的传言,不禁微微一笑:“一剑封喉,而且没有受什么折磨么……楚亲王,您还真是会编啊。”
他把那颗头颅拿起来看了又看,不舍地把它放回酒坛子里。随后谢白蹲下身,用手挖开泥土,直到将土坑挖至酒坛子大小后,他才停下动作。
谢白手捏符纸,点了一张火咒,垂眸将那团净火扔进酒坛子里。
火越燃越旺,皮肉和头发烧焦的气味化作浓烟,升腾而起。谢白看着坛中燃烧的头颅,心中并不觉得快意,只感到平静。
他从袋子里掏出纸钱,蹲在原地给徐氏烧了几张。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雁回亭缓步走来,站在了谢白身旁。那人同样身着红衣,只是面色不太好,略显病态。
宫羽咳嗽了两声,蹙眉问道:“你这是烧的什么?”
谢白把最后一张纸钱放进坛子里,没有抬头:“徐氏的头,还有纸钱。”
“你给徐氏烧纸钱?”宫羽的眉皱得更紧了,她侧过身,尽量避开那些滚滚浓烟,“你这么恨她,为何还要把她带回来火葬?随便扔在哪条水沟里不是更方便。”
谢白看着那颗燃烧的头颅,随后起身,微笑着说:“宫长老,我并不是想葬她。我只是好奇徐氏她一心向佛,自诩功德无数,现在我烧一烧,看看能不能烧出几颗舍利子。”
“幼稚。”宫羽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谢白只是耸了耸肩,伸出手,把酒盖重新盖好。随后他将酒坛埋进坑底,在上面洒了几抔黄土,算是作了结。
宫羽等到谢白完成了一切,才问到了正事:“你前些日子传信告诉我,说在天水秘境有大发现,所以现在可以说了?”
谢白点点头,对宫羽说:“我谨遵您的吩咐,一路观察着顾白衣,本来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直到进了云仙窟……”
“那时我看见晏海遥还活着,便知定有端倪,所以提前服下了您给我的清心丹。”
“然后?”
“之后晏海遥入魔,施展了魇术,估计应该是幻花宫的禁术‘千变’,那时除了姬容和顾白衣,所有人都被他蛊惑了。”
宫羽点了点头,淡淡道:“姬容戴着我给她的镯子,那镯子乃是上古神器‘血沁’,可以收纳器物、庇护元神,她自然不会被魇术蛊惑。”
谢白眯了眯眼,继续说:“顾白衣虽无神器护体,但当我走到高处时,她为了救仇素双不惜与晏海遥抗衡,姬容亦紧随其后。”
宫羽皱了皱眉,她倒是未曾想到,顾白衣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弟子出手。
“我看得清清楚楚,当时顾白衣周身魔气汹涌,她对着晏海遥斩下一剑时,脖子上还显出了一枚红莲印。”
宫羽一惊,心中已有猜测,问道:“何种模样的印记?”
谢白略一思索,随后提起剑,用剑尖在地上勾勒出了个大概。
宫羽看着地面上的那朵莲花,如同看见了昔年楚长离修炼《于飞》时,爬满半边脸的血色红莲。
她皱紧眉头,想起了一件往事。几年前,梅鹤本打算出游江南,却在房中发现一封信后,突然改变士意去了樾城。
待到梅鹤回来时,身旁跟着个女孩。那孩子双目清澈,模样也生得好看,但当宫羽对上那女孩的眼神,却让她觉得不安。
因为梅鹤不管做什么事,向来都事出有因。但就在那天,梅鹤却没有给出丝毫解释,似乎一切本来就该是那样。
之后宫羽也曾问过梅鹤:梅师姐,你为何要收留顾白衣?
梅鹤只是笑了笑,说,都是命数罢了。
此时此刻,宫羽回过神来,漠然地想,什么命数,不过都是骗局罢了。
谢白看着宫羽冷淡的神情,不由得问道:“长老,那印记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详。”宫羽伸出手,用术法抹去了画在地上的印记,“那印记只有不详之人才会拥有。”
谢白笑了笑,奇道:“不详?莫非顾白衣是什么厉害的魔修?”
“她不是魔修。”
“不是魔修,那她身上为何会有魔气?”
宫羽看着谢白,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她就是神宗大祭司预言里的那个怪物,人尽诛之的天魔种。”
谢白听完宫羽的话,愣了愣,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
毕竟“天魔种”这个词,百年前还是用在了魔尊楚长离身上。
当时邪魔当道,魔宗虽做尽了阴损事,奈何楚长离修为高深,也无人敢站出来讨伐她。
后来神宗大祭司传下天道谕令,称楚长离乃是“天魔种”,为天道所不容,人人当同心协力,合力诛杀邪魔。
彼时各大门派本如一盘散沙,难以凝聚。但当他们知悉天道谕令后,以四大门派为头领,火速集结了起来,共同商讨诛邪事宜。
正道声讨不义,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之后诛邪一战胜,各门派更是将美名都冠在了自己头上,而“天道谕令”、“天魔种”等仿佛只是一个传说。
更有甚者,当宗派长老们说起诛邪一战时,绝口不提当年的旗号“卫道”,而是将开战原因换成了自家门派:“为逍遥派百年荣光而战”、“为青门宗繁荣昌盛而战”。
直到百年后,大祭司于弥留之际,预言天魔种将重现人世。
那时众人才意识到,也许天魔种不仅是神宗为了聚集群雄而寻的借口,可能天道真的就在那道屏障之外,恒久地凝视着世人。
谢白回想起种种,问道:“宫长老,您为何如此笃定顾白衣就是天魔种?会不会是搞错了,可能她只是寻常魔修,恰巧学了点魔功罢了。”
“你以为顾白衣练的是什么?”宫羽面无表情,厉声说道,“她练的是楚长离的心法《于飞》,寻常魔修练到第二层都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而她却练到了第七重,这不是邪魔是什么。”
“更何况她若不是天魔,梅鹤为何要把她捡回来?”
谢白看着宫羽苍白的脸,总觉得她的眼中尽是嘲讽。
宫羽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梅鹤就是做好事的大善人,当年师尊如此信任她,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最后师尊跳下那道深渊时,莫说同生共死,我看得清清楚楚,梅鹤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梅鹤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而且说来好笑,人人皆称万剑宗掌门仁慈善良、兼济天下,其实梅鹤心里一直就只有自己,从来没装着什么苍生道义。”
谢白沉默良久,他并不了解梅鹤,此时也不能说些什么。
当然宫羽也不指望谢白能理解自己,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宁静,仿佛刚才言辞激烈的话并不是由她口中说出一样。
半晌,谢白叹了口气,问道:“宫长老,您既然知晓了顾白衣的身份,现在又想怎么做?”
“怎么做?”宫羽咳嗽两声,随后笑了笑,“我不会让梅鹤得逞的。”
“当然,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替你杀了韦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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