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信目前的身份地位,无论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情,哪怕他现在暴毙在锦城里,也能在后世史书中占到一个列传的名额,而赵嘉所问,是想问李信是要列传,还是要本纪。
诸夏自先秦一统以后,已经没有实封之国,因此也就没有了世家,只剩本纪与列传两种。
列传是为人臣,本纪是为人君。
李信回答的是,他也不知道。
老实说,虽然在如今的局势中造反很难,但是天子要是真的铁了心要跟李信见个生死,靖安侯爷可没有这个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君美德,更不是引颈受戮的性子,到时候他也只能就西南一地之力,对抗大晋朝廷了。
这个过程虽然艰难,但是奋斗个二三十年,未必就没有机会,到时死后,还真可以在史书里混上一个本纪。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的灵魂,李信本人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早先只想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如果没有必要,他是不愿意为了帝位,辛辛苦苦一辈子的。
一切,都要看京城那边如何抉择。
赵嘉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信。
他起身说道:“侯爷,长公主还有小姐公子,是不是要都接到西南来,现在这个当口,他们在外面太危险了。”
长公主等人出离京城之后,便不知所踪,李信从未跟任何人说过长公主还有他的一双儿女去了哪里,就连赵嘉也不知道,听到赵嘉这句话之后,李信微微摇头。
“她们现在很安全,接到西南之后反而会引人注目,等过几个月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了,再做决定。”
赵嘉疑惑不解,他看向李信。
“侯爷,这段时间你一直说要等京城那边的动静,京城那边到底会有什么动静?”
在赵嘉看来,李信现在已经与朝廷差不多翻脸了,接下来李信就算不造反,多半也不可能回到京城,要在西南过活,因此他才会让李信把家人都接到西南来,但是李信这些天却一直在说等京城的动静,让他很是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京城到底要出什么动静,值得让李信这么关注。
李信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略微犹豫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幼安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也都清楚,其中其实有一些很不合情理之处。”
靖安侯爷用手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这这一件事,就是陛下为什么要与我翻脸。”
“且不说我这些年的功劳,就按立场来说,陛下也不应该与我为难,从承德年间开始,我就一直坚定的站在陛下这一边,退一万步说,哪怕我在汉州豢养私兵,可是汉州只一洲一府之地,连西南也影响不了,更不可能影响整个天下。”
李信面色沉静:“在陛下对汉州动手之前,天雷根本没有在人前显露出来,也就是说汉州这五万人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朝廷,陛下没有道理因为这五万人,就与我翻脸。”
“就算有必要,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翻脸。”
他闷声道:“朝廷对汉州动手的时候,我正在北地领兵,过程幼安兄也清楚,如果我还在北边,这个时候宇文四部应该只剩下了两步,朝廷的北疆可以安定数十年。”
“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不惜出尔反尔,也要拿掉汉州军?”
赵嘉微微皱眉。
他思考了一番之后,开口道:“可能是侯爷你功高震主了,陛下他想……削减靖安侯府的羽翼。”
“那也没必要这样着急。”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是魏王府从龙之臣,陛下在位一日,我就有一日的荣华富贵,我没有动机造反。”
“而且我算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陛下还在,他便可以在朝堂稳稳的压住我,我不可能造反。”
“陛下他这样着急,甚至是有些愚蠢的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很了解他,他的性格有些软懦,根本不太可能突然做出这种事情,除非……”
李信一句话没有说完,一旁的赵嘉已经脸色骤变。
“除非陛下……”
他只说了四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不可能,陛下他今年才三十余岁,怎么可能就突然……”
李信吐出一口气。
“我也觉得不可能,因此我一直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信看向赵嘉,缓缓开口:“但是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最为合理,陛下他……年命不永,因此不得不动手为储君铺路,他对西南动手,是想拔掉我在地方上的势力……”
“我在朝中无有派系,一旦没了地方上的势力,将来就只能是一个孤臣。”
说到这里,李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甚至,如果想法阴暗一些,陛下他对西南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他要剪除我的羽翼,然后对我靖安侯府下手……”
赵嘉脸色有些发白。
“焉能……凭空臆测尊者……”
“非是臆测。”
李信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不能直接证明天子的身子出了问题,但是多少可以佐证。”
“不过幼安兄也说了,天子毕竟才三十多岁。”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如果他真的是要对我下手,不是身子出了问题,那么以后我就只能待在西南,要是陛下他真的……”
说到这里,李信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要是他真的命不久矣,咱们就都可以回京城去,到时候西南就可以成为咱们在朝堂上的资本,也是我说话的底气。”
赵嘉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他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侯爷……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也没有。”
李信叹了口气:“毕竟到现在,我手里一点正经的证据都没有,陛下的身子到底怎么样,恐怕除了宫里的那位箫太监之外,没有人清楚。”
“无论如何,先观望京城一段时间就是了。”
这几个月来,赵嘉处理西南事务,无论如何繁琐或者是如何复杂,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轻松完成,但是此时,这位锦城府的知府大人,脸色有些发白,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陛下他才三十多岁……”
“是啊,他才三十多岁。”
靖安侯爷跟着重复了一句,转头看向京城方向。
相隔数千里,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毕竟有十年交情在,如果他能活,我还是希望他好好活着的。”
李信微微叹了口气。
“哪怕我要一辈子待在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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