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至床畔,将四红汤吹了又吹,才递给了宋若翡。
见宋若翡伸手接四红汤,他当即改了主意:“由我喂你罢。”
“嗯。”宋若翡收回了手。
虞念卿舀了一勺四红汤,送至宋若翡唇边,宋若翡松开唇齿,唇瓣贴上了调羹。
有那么一瞬间,虞念卿希望自己能变成调羹。
宋若翡咽下这一勺四红汤后,端详着虞念卿道:“念卿,赤鱬肉可起效了?”
虞念卿不确定地道:“我不清楚有没有起效。”
宋若翡道行不高,无从知晓虞念卿的灵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于是,他正色道:“念卿,你坦白告诉我,之前,你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何处不适?”
虞念卿原先并不如何信任宋若翡,才没有坦白告诉宋若翡,而今被宋若翡一问,他便不假思索地道:“我的心口有时会隐隐作痛。”
见宋若翡眉尖微蹙,他立刻强调道:“是有时,并不频繁。”
宋若翡抬手覆上虞念卿的心口,柔声道:“要是下回再隐隐作痛,你定要告诉我。”
这宋若翡分明体温偏低,虞念卿却觉得自己心口的皮肉被烫伤了,连心脏都不能幸免。
宋若翡见虞念卿不作声,心脏又跳得厉害,紧张地道:“正疼着么?”
虞念卿这才回过神来,摇首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宋若翡望住了虞念卿的双目:“念卿,不许骗我。”
虞念卿否认道:“我没有骗你,当真不疼。”
宋若翡又发现虞念卿耳根泛红,严肃地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虞念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接着又舀了一勺四红汤,喂予宋若翡。
四红汤中有一味红枣,即使这四红汤一点冰糖都未放,这红枣仍是甜得过分,宋若翡其实不太想吃,由于不便拒绝虞念卿的好意,才勉强由着虞念卿将一整碗四红汤都喂给了他。
虞念卿放下空碗,见宋若翡盯着他不放,重申道:“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若翡长叹了一口气,揉着虞念卿的发丝道:“念卿,我乃是你的小娘,你可再多相信我一些,多依赖我一些。”
“可是我……”可是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小娘,我甚至希望你与爹爹未曾两情相悦,我更希望自己先于爹爹认识你。
虞念卿抿了抿唇瓣,幸而他及时阻止了大逆不道的肺腑之言从他的唇齿逃逸。
宋若翡不解地道:“可是你?”
虞念卿灵机一动:“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便好。”宋若翡交代道,“我须得卧床几日,据如兰禀报,田神医那徒儿今日已被放出来了,劳你将他安顿好,至于如何安顿,你自己做主便可。还有虞家的产业,在我卧床期间,由你照看。”
虞念卿认真地道:“我记下了,你好生养伤罢。”
出了宋若翡的卧房后,他去了一趟苏娘子的医馆,才策马往田家庄去了。
多日过去,田家庄人亦得生活,去找田神医者锐减。
他并不打算将田神医一案的真相说出来,一则是为了维护田神医的名声,田神医生前是真真正正的医者,一心为患者着想,若是被人得知田神医借助了赤鱬,田神医的名声恐会毁于一旦;二则是为了保护赤鱬,伤了宋若翡的那尾赤鱬当然罪无可赦,但别的赤鱬是无辜的,能长出人面,化出人形的赤鱬不该被凡人当作药材;三则,他不是田家庄人,不一定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马儿到了田神医的住处前,他“吁”了一声,同时一扯缰绳,“哒哒”的马蹄声便停下了。
他翻身下马,确如宋若翡所言,他长高了些,下马更容易了。
而后,他叩了叩门扉,不一会儿,门扉便被那小童打开了。
小童被关押多日,瘦了一圈,一见得他,便问道:“你们找到我师父了么?”
找到了,但你师父死了,为了我被赤鱬的尾鳍拍死了。
虞念卿扯谎道:“找到了,你师父说他要去云游,归期不定,所以托我安顿你。”
小童的双目瞬间亮了起来:“师父还活着?究竟是谁人砍下了师父的右臂?”
“对,你师父还活着,他让你不必担心他。至于是谁人砍下了你师父的右臂,我并不清楚,你师父没有告诉我。”虞念卿心下歉然,面上不显,“你且收拾收拾,便随我走罢。”
小童不肯:“但我若是走了,等师父回来,找不到我了,该怎么办?”
虞念卿继续扯谎道:“你师父一回来,便会来找我,我再带你师父去找你。”
小童犹豫不决:“师父真的把我托付给你了?”
虞念卿一本正经地道:“我骗你做甚么?你师父治好了我的病,作为报答,我会代替你师父好好安顿你的。”
“师父治好了你的病?”小童将虞念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虞念卿看起来与初见之时一般模样,“你到底生了甚么病?难不成……”
虞念卿见小童面色有异,好奇地道:“难不成甚么?”
小童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低声道:“难不成你曾患有隐疾?”
“隐疾?”虞念卿一时间并未领会小童的意思。
小童指了指虞念卿的下/身:“这儿是不是有何不妥?”
虞念卿怔了怔,却原来小童口中的隐疾是这个意思。
小童本着医者父母心,安慰道:“就算曾患有隐疾亦毋庸觉得羞耻,更何况你已被师父治好了。其实患有隐疾之人不少,但大多数已上了年纪……”
虞念卿打断道:“你猜错了,我不曾患有隐疾。”
小童一拍自己的脑袋:“也是,虞公子看起来只年长我七八岁,怎会患有隐疾?我不该胡乱猜测。”
虞念卿曾在无意中听见爱逛花楼的两名同窗提及过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定会有反应,特别是清晨,但他却从未有过任何反应,是他尚未到年纪,抑或是他当真患有隐疾?
万一他当真患有隐疾,该当如何是好?
在他忧心忡忡之际,小童已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
小童抱着行囊,走到虞念卿跟前:“我们走罢。”
虞念卿想问小童隐疾具体有何症状,却问不出口,踟蹰良久后,他将小童抱上了马背,自己亦上了马背。
回到郓县,他将小童送到了苏娘子的医馆。
苏娘子和颜悦色地道:“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学医罢。”
虽然苏娘子的名声如雷贯耳,但小童坚持认为自己师父的医术天下第一。
他第一次见苏娘子,不卑不亢地道:“我唤作‘初七’,随师父姓‘田’,师父是初七那日捡到我的,我已有师父了,所以我能不能唤苏大夫‘二师父’?”
苏娘子听说过田神医的事迹,不过田神医最近失踪了,不知为何将徒儿托付给了宋若翡与虞念卿。
她自诩医术不差,当得了师父,但她并不与田初七计较:“二师父便二师父罢。”
小童——田初七毕恭毕敬地道:“初七见过二师父。”
虞念卿低下身去,平视着田初七,嘱咐道:“你以后如若遇到了甚么麻烦,可来虞府寻我,我若得空,亦会来探望你。”
田初七致谢道:“多谢虞公子。”
夜幕已降,虞念卿想着自己该回虞府与宋若翡一道用晚膳了,又想着自己是否该向苏娘子请教隐疾的症状。
苏娘子见虞念卿欲言又止,问道:“虞公子有何事?”
虞念卿委实问不出口,摇首道:“无事,我回去了,苏大夫再会,初七再会。”
他出了医馆,牵着马儿,一面走,一面烦恼地瞧着自己的下/身。
待到了虞府,他将缰绳交予小厮,便去见宋若翡了。
宋若翡睡了一觉,醒来后,埋首钻研剑谱。
听得动静,他抬起首来,向虞念卿望去。
虞念卿一接触到宋若翡的视线,不由想起了爹爹,倘若爹爹尚在人世该有多好?他便能问爹爹一定的年纪到底是几岁,怎样才算是患有隐疾?
宋若翡发现虞念卿情绪低落,关切地道:“怎么了?”
“我……”虞念卿下意识地避开了宋若翡的视线。
宋若翡并非男子,定然不知怎样才算是患有隐疾,且宋若翡与爹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应当不曾尝过鱼水之欢,就算他能厚着脸皮问宋若翡,恐怕亦无济于事。
宋若翡追问道:“念卿,究竟出何事了?”
“没出甚么事。”虞念卿命令自己不许再想,却没能成功,“我刚从田家庄回来,有些倦了。”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继而向宋若翡报告道:“田神医的徒儿唤作‘田初七’,我已将他安置在苏娘子那儿了。”
宋若翡夸赞道:“将他安置在苏娘子那儿确实是个好主意。”
虞念卿并未因为被宋若翡夸赞了而感到开心,兀自担心着自己是不是患有隐疾。
宋若翡探了探虞念卿的脉,见脉象并无异常,才道:“我们一道用晚膳可好?用罢晚膳,你便早些歇息罢。”
虞念卿颔了颔首,令小厮将晚膳送到宋若翡房中来,免得宋若翡下床榻。
宋若翡的床榻上被摆上了矮几,菜肴一一摆开,色香味俱全。
虞念卿一直想着隐疾之事,自是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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