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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爱生惧(1 / 1)

冯丫儿心里并不紧张,对着几个人演戏比对着一群人演戏要轻松多了,尤其是她扮的这个人还是个寡言的主儿,所以她只需要闭着眼坐在那里,装作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就可以了。

听着哒哒地马蹄声,冯丫儿昏昏欲睡。

“娘娘,到驿站了。”马车一停,夏荷轻声喊道。

冯丫儿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紧,立马睁开眼来。她眨了眨眼,稳定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伸手递给夏荷,由夏荷扶着她下马车。

纪峒站在马车庞,见“舒慈”下车,立马道:“娘娘,今日就在此歇息,您的房间在二楼最末的一间,请!”

冯丫儿神色微变,纪峒道:“娘娘,可有什么不满?”

“并无。”冯丫儿嘴唇一抖,肃着一张脸走过他,径直往驿站里去了。

夏荷跟在她的身后,纪峒转身指挥着后面的人把行李给卸下来。

冯丫儿一个人进了房间后关上门,一颗心上蹿下跳。

“娘娘,娘娘!竟然是娘娘!”冯丫儿一脸苦相,嘴唇不停地发抖,手脚都软了。

“我我我竟然冒充了一位娘娘,夫人竟然是娘娘!”

“天哪!”

“怎么办?怎么办?”

冯丫儿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如果现在跑的话一来不会被发现,二来就算被发现自己是个“赝品”那也没招,找不到她了!

但是……冯丫儿咬着指甲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答应了夫人……不,是娘娘,她答应了娘娘要帮她演足两天的,如果她现在就跑了,那是不是娘娘马上就会被捉到呢?

哎……跑什么啊,都是娘娘了,皇帝的妃子啊,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啊!冯丫儿以拳击掌,颇为替舒慈不值。

“她是娘娘,那老爷……”冯丫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皇、皇……”

她喉咙里发出咕咕咕地声音,就是没办法把整句话给念出来,足以证明震动之大。

“夭寿啊!”冯丫儿大嚎。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冯丫儿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过分僵硬的脸,轻声道:“进来。”

夏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扛着行李的士兵,夏荷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们放好,然后吩咐他们去打水来,娘娘要洗漱歇息。

冯丫儿看着那几个大箱子,目不转睛。都是宫里的东西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木头,却做成了箱子,真是……真是词穷到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士兵打来了热水,夏荷上前道:“娘娘,天色也晚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可好?”

“嗯。”她和舒慈的声音不同,所以她尽量不说话,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绝对不用俩。

夏荷看“舒慈”一动不动,轻声提醒道:“娘娘?”

“嗯?”冯丫儿抬头看她,见她关切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让夏荷给她宽衣解带。

夏荷边给“舒慈”宽衣,边说:“娘娘,您也别怪皇上,他也是担心您。您上次不见了,皇上急得都要把行宫翻过来找了,您就体谅体谅他吧。”

冯丫儿挑眉,有些惊奇。皇上竟然是颗痴情种子?

“娘娘,奴婢虽然向着您,但也不敢违拗皇上的旨意,请您也不要责怪奴婢。”夏荷低头,似乎是很愧疚。

你何错之有?冯丫儿在心里暗忖道。

“奴婢前几日便知晓皇上要让纪将军送您回宫,之所以没告诉您就是怕您……”夏荷抬头看了“舒慈”一眼,低头,“就是怕您又藏起来让奴婢找不着。”

你们经常玩儿捉迷藏的游戏?看来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冯丫儿咋舌。

她现在就是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遗憾,一会儿又有些好奇那位逃跑的娘娘的内心是如何想的。

夏荷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舒慈”仍旧没有答话,不禁有些气馁和难过。她伺候完“舒慈”梳洗完毕后,在她的床边开始打地铺。

“你要在这里睡?”冯丫儿以拳抵唇,压低声音模仿舒慈的声音问道。

“是啊,奴婢得随时伺候您吶。”夏荷有些疑惑舒慈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出于对她的敬畏,她还是照着回答了。

冯丫儿虽觉得她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主子,但出于力求逼真的效果,她还是颇为不安地躺在了大床上。

“一主”一仆,各怀心思入眠。

百里之外,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疾风吹起了两侧的树叶,路边的野草也被溅上了泥灰。

天色将明,冯丫儿早早地就醒来,看到地上睡着的夏荷,她拖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娘娘?”夏荷迷糊地醒来。

“睡吧,还早。”

哪有主子起床丫环还睡着的道理呢,夏荷立刻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您稍稍等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冯丫儿看着她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然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也不唯独自己一个生活艰辛。她以前虽然受尽白眼,生活颇多坎坷,但起码是自由的,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夏荷,虽然是得脸的女官,但还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唯恐主子一个不满就发落了她的性命。

“哎,都不容易啊……”冯丫儿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摇头晃脑地感叹。

此时,驿站门口出现了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翻身而下,疾步匆匆。

夏荷正打好水回来,听到后面楼梯上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先是一惊,然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脸盆,磕头问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主子呢?”骆显手里还拿着马鞭没有放,一脸的风尘仆仆,但目光却颇有神采,亮晶晶的。

夏荷答道:“主子方起,正要准备洗漱。”

骆显点头,站在门外稳了稳心神,思索了一番如何把人劝回去后,推门而入。

冯丫儿早就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不得安生。她此时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空中,不管何时落下,总是会要了她的命。

欺君之罪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被子,迅速将它捞到了床上,然后滚入了床榻之中。

冯丫儿闭眼: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起了,都是穷命闹的!

骆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看见被窝里的拱起了一个人形。

夏荷在后面看到,低声道:“哎?娘娘明明比奴婢还起得早啊……”

她这一嘀咕让前面的骆显听到了,颇不是滋味儿。

是不是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不想见他,所以装睡?

这一刻,他心里像是装了一坛苦水,说不出倒不出。

背朝着他躺在被窝里的冯丫儿紧张额头冒汗,她抓紧了被沿,紧闭着双眼。

骆显上前,坐在了她的床沿。

“歆儿,朕知道你醒着。”他温声道,“让你回宫是给你委屈受了,朕向你认错。”

床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只是气息起伏得厉害。由此,骆显更加认定,她就是不想见他所以装睡了。

“有什么话起来说,朕有错,你的错也不小。”骆显尽量放缓了声音,柔声说道。

冯丫儿快哭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甚至感觉它会在不久之后和脑袋分家。

骆显见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他向往常一样,低头想去吻她,却见面前的人翻了个身,往里面躲去。这一点彻底激怒了他,他可以忍受她的百般欺瞒和嚣张任性,唯独忍受不了她对他的抗拒。

他伸手去拉她起身,怎知她似乎是跟他较上了劲儿。

他察觉不对,一把掀开被子,将人拎了起来。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水,脸上也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

“皇、皇上……”

“你是谁!”骆显起身,整个人的气压为之一变。

冯丫儿跪在床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心里也慌张得很。

“她去哪里了?你到底是谁!”骆显抬手,一把将人甩到了地面,整个人惊怒不已。

“奴婢……是冯丫儿……”果然,武力比言语的力量更为夸张,整个人被凌空抛起然后重重跌下,冯丫儿以为自己会死。

骆显抬腿上前,一把将她的□□给撕了下来。

果然,是冯丫儿。

“你怎么在这里?她人呢?”

“娘娘……走了……”冯丫儿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感觉到肋骨像是被折断了。

“走了?”骆显冷笑一声,气息森然又凌厉,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鬼神一样,全身带煞。

“来人!”

他一声高喝,外面候着的禁军迅速进屋,分成两队把守在门口,听候调遣。

“把她拉出去,杖毙。”他盯着地上的人,眼球都是红的。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冯丫儿起身,磕头求饶,她浑身都痛苦不堪,但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开口,她恐怕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求皇上看在娘娘的份儿上绕奴婢一死!”

“她的份儿上?”骆显背着手,面朝着升起来的太阳,身影高大魁梧,他轻轻一笑,“正好,你要是入了地狱,记得提醒自己下辈子离她远点儿,毕竟是她把你害到这种地步的。”

冯丫儿一阵眩晕,知道自己估计是逃不过这一死了。

“拉出去。”骆显说道。

两侧的禁军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冯丫儿拖了起来。

冯丫儿垂着脑袋,脚尖在地上滑动,似乎已经认命。

“等等。”骆显转身。

禁军收手,将冯丫儿重新扔在了地上。

“你告诉朕,她往何处去了,朕便可以饶你一死。”

冯丫儿趴在地上,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皇上,因为你是皇上,所以冯丫儿没有反抗你的能力……”她脸贴着地,声音沉沉的,“但娘娘已经逃了,冯丫儿便不能出卖她。”

骆显曾说过,冯丫儿身上有一股侠义之风,虽行着鸡鸣狗盗之事,却好像在有些事情上又十分有原则。比如她重承诺,答应了骆显要找到柳荀的藏银之地,所以即使是被柳家家丁打断腿都没有放弃,比如她答应了舒慈要替她扮上两天,所以有机会逃命她也放弃了。

她渴望生,但她却想堂堂正正的生,而不是靠出卖朋友而苟活。

骆显嘴角一扬:“你不告诉朕,朕就不会不知道吗?天真。”

冯丫儿贴在地上,嘴角挂着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之所以要逃,不是怕跟朕周旋,而是这里有她找了很久的人。”骆显低头看她,“舒景行。只要找到她大哥,朕还担心找不到她吗?”

“朕刚刚这样说,不过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罢了。”骆显抬头,眼角上挑,他是执掌万民生死的君王,他一个眼神,有些人就注定要跌入地狱。

冯丫儿轻笑:“多谢皇上了……”

“拉下去。”

“等一下!”冯丫儿仰头,血迹糊了半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怕,但她的眼神炽烈而真挚,“如果娘娘最终不幸被皇上寻到,不要告诉她我的死讯,千万不要……”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最终救了她一命。

后来,舒慈问她:“你怎么会知道这样说他会放过你?”

冯丫儿笑着说:“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

舒慈感动异常,泪水涟涟。

冯丫儿补充道:“而且那天皇上坐在我床沿的时候,他以为我是你,所以那时候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儿讨好的味道,所以我想,他肯定是怕你的。”

因为爱,所以生了惧。

怕她难过,怕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怕因为自己的愤怒而错杀了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因为怕得太多,所以爱得尤为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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