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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海誓山盟(1 / 1)

“心悦君兮”四个字自仇薄灯口中说出,师巫洛持缰的右手无意识一勒,两匹马仰首打了个响鼻,行进在崎岖山的车厢跟着一晃。他反应迅速,在颠簸到仇薄灯之前,马车就恢复了平稳。

仇薄灯没发现马车的异样,却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蓦然一紧。

他停顿一下,盯着某人的脸。

师巫洛耳尖泛红。

“真是的,”仇薄灯忽地了,似真似假地抱怨,“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在仇薄灯的注视下,师巫洛的耳廓整个地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微微低着头,愿意移开目光。他有些局促,想认错,想认认真真地补上欠仇薄灯的话,却一时知道应该先说哪一句。

“停。”

仇薄灯制止道。

“现在说算。”

他说算,可说为什么算,也看师巫洛,看向前方知道在想什么。孔雀石珠在耳边晃动,一点摇曳的华翠,像是被娇纵惯了的大小姐,喜怒哀乐变幻莫测却肯言说,只一味地要人顺从他的心意。

“。”

面对他突如其的变化,陪他的师巫洛却没有一丝耐,细心地安抚。

“算。”

远处,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尾声。

行荒的队伍走进一片葱茏的山谷,山谷狭窄崎岖,队伍得拉成一条长龙,缓缓前行。因为路太差,马车与马车之都隔一段距离,人们再交谈,神贯注地驾车,人声一歇,鸟鸣兽声就显得格外突出。

一时,山谷又寂静又喧嚣。

仇薄灯安静了一儿,左手松开拢着的黑衫,伸出去,去碰师巫洛的右手。在碰的瞬,师巫洛立刻就握住他,展开手指,与他一根一根交错,然后屈指节,指根贴地扣紧。

古木的浓荫遮蔽过头顶,蔓草灌丛被人马拨开,沙沙作响。

在沙沙声,仇薄灯终于轻轻开口。

“要在我猜到的时候告诉我,要在我猜得到的时候告诉我。”

“要在我知道的时候告诉我,要在我知道的时候告诉我。”

海誓山盟,缠绵。

他拥有的然的爱和幸福就只剩下么一点,如同小孩子在树下拨弄破碗中的珠子,数数去,只有那么寥寥几颗……所以要把一件事拆成多多份,样就能拥有很多很多次快乐。

要在晨时说爱我,要在午后说爱我,要在暮晚说爱我。

要在春惊蛰时说爱我,要在夏至暑满时说爱我,要在秋霜降时说爱我,要在冬至雪寒时说爱我。

……

他从挥金如土的纨绔变成了一个最斤斤计较的商人,仔仔细细地衡量盘算,算该怎么把一句话带的温暖均匀地分到整个漫长的四季轮,一丝一毫都愿意浪费。

要很多很多的爱,填满心底的空白。

“。”

唯一能给他些的人一桩一桩,认认真真地答应下。

“现在就些,”仇薄灯又高兴,眼角眉梢流转都着一丝粲然的喜悦,“以后想到其他的再补充。”

“。”

师巫洛郑重答应。

他是真的懂,懂浪漫,懂说书人口中的风月婉约色,连游记中秋水白石的情与感都读懂。可他知道怎么对仇薄灯。仇薄灯喜欢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喜欢什么,他就克制什么。

他的七情六欲,只写满一个人。

仇薄灯抬头看了他一儿,忽然直身,凑过去在他微凉的唇上碰了一下。师巫洛有什么反应,仇薄灯就又重新把自己窝他怀。

“我困了。”

仇薄灯稍微扯高一些黑衫。

“睡一。”

说着,他合上眼,真的就又睡去了。

他清醒的时越越短了。

一开始在净荷湖,虫鸣鸟啼都能轻易地惊醒他。可现在,走荒的队伍车轮轱辘断,骡老爹时敲响的铜锣荡绝,他却能在喧嚣中沉沉睡去。

之前他待在车厢,师巫洛就在铜盏中燃以迷毂为灯芯的蜡烛。

在烛南的宝市中,千年迷毂的灯芯按厘算,一厘一金。它的珍贵之处便在于“迷”上。十二洲的修士一般都尽力让自己的魂魄受伤,因为魂魄一旦受创,昏沉之,人就听到往常听到的声音——自瘴雾中无数死魂的声音。

曾经有一位药谷的修士,发现人魂魄受创后,就算能够清醒,也容易变得癫狂。为了研究其中的原因,那位修士惜亲身体验了一下。他醒后,记录下了魂魄定,灵识安的感觉:

“……魂魄渺渺兮,知何所凭往,阴风荡荡兮,百鬼哀凄绝。身飘飘忽万,举目四顾,倏忽走兽万千,倏忽城池万千,森森然又一。恍然哉,黑沙滚地而,城池一空,恩亲仇友忽现,具淋淋血满……惶惶以为罪也。”

记录完一病中见闻后久,位药谷的医修就疯了。

自此之后,十二洲的修士便对魂魄离体格外畏惧。能够在灵识受创时,定神安魂的草药宝物,堪称有价无市。其中,迷毂便是安魂至宝,除此之外,如果迷毂制成细绳,以它为芯的蜡烛燃烧后,甚至能够在瘴雾中辟出一片光明,光照灭,魑魅魍魉便近身得。

“其华四照,燃之迷[1]”说的便是个用处。

当初在枎城的时候,师巫洛给仇薄灯的那一盏纸灯笼,点的便是迷毂。只是迷毂太过珍贵,基本没有谁奢侈到拿它燃烛,是以连山海阁出身的左月生和娄江都没能认出。但么珍贵的神物,在仇薄灯身上的用处却很有限。

只能堪堪让他时时惊醒。

……连安眠都做到。

师巫洛静静地看了仇薄灯一,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走荒队知何时停了下。

前边的男人们半露半埋在荒野的尸体一具一具挪开——是上一支经过的走荒队。只是他们没有骡老爹带领的支队伍幸运,走到半路,遇到了与以往同的浓瘴。数百上千人,无声无息地死在了。

被瘴雾中的死魂野鬼啃食过的尸体,有的还没腐烂,有的只剩下一具白骨。

些天,是一次见到一幕的走荒人熟练地尸体搬到两侧,清出一条道。是他们想帮忙埋一下,而是时有限,耽搁太久,风向忽变,他们很有可能就变成了新的白骨。

骡老爹从破麻袋掏出纸钱,一把一把洒向天空。

他用沙哑的嗓音,唱大家都熟悉的那首民谣:

“走荒愁,走荒愁。

愁那天黑难头——”

白色的圆纸钱飘飘洒洒地扬,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挂在灌木中,有的落到碎石堆,有的盖在腐烂的白骨上。

“东也走,西也走。

走东走西到坟头。”

只有骡老爹一人在唱,其余人都默默地继续前行。为了节省时,一些埋进土只露出手臂、腿骨或颅骨的残骸就没有挖出。人、马、车就直接从上面碾过去……谁也知道,日是是轮到自己躺在荒野中。

骡老爹最后一把纸钱抛向天空。

“东也走啊——西也走!”

“何年何月是个头——”

马车碾过半埋进泥土的小小白骨。

骨头破碎,擦咔碎响。

昏睡的仇薄灯在苍凉的歌声中蹙眉。

沉眠也,捂住耳朵也,都隔绝了那令他苦痛的声音。

师巫洛把仇薄灯往自己怀揽了揽,只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我喜欢你。”

是罪人。

是他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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