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大厅内,沉寂的场面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
柳无道正意气风发地迈着步子,徐徐走向柜台,不急不缓。他的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引得众人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呼吸声也要刻意控制。
他就是柳无道,东极城内唯一一位化罡境强者,在这座小城池内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无人胆敢冒犯。
城内的大多数锻体者只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有片刻的失神,想起他在过去一百多年来杀出的赫赫凶名。
青衣老者孤身一人,我行我素,布满狂傲之色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似乎早已厌倦这种恭敬甚至是畏惧的姿态。
他年过三百,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年轻时激流勇进的武道意志早已被岁月与名利腐蚀,再也找不回当年势要追逐武道极致的本心。
世事变幻,昔日的好友与亲人故去,化作一堆白骨。沧海桑田,养育他的柳家也不再是熟悉的样貌,只配成为他的附庸。
岁月之河的冲刷之下,寻不到突破之路的他终究还是失去了自我,沉浸在实力与地位带来的名利之中,为人变得凶残暴戾,做事不择手段。
在宗派之内,他从多年前就开始暗中扶植一个帮会,在幕后提供诸多便利与威慑,享受着帮会弟子送上的进贡。
这些进贡,都是帮会从其余弟子手中夺来,大多都是丹药亦或是护身宝物。一部分被他换做享乐之用,另一部分则赐予子孙后代,就当是为柳家留下后路。
虽然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后代还是十分照顾,并不愿意柳家从此没落,成为历史的尘埃。
无法突破至外罡境的他,最多也不过是区区四百年的寿命,逃不过天道轮回,更别说获得永生逍遥。再过几十年,他就要化作一抔黄土,再也不能庇护柳家。
柳家若是不能再出一个化罡境强者,势必会引得诸多仇家蠢蠢欲动,出手赶尽杀绝。所以,他此次回到东极城,也是为了回到柳家,赐下丹药与宝物。
除此之外,在这小小的东极城,这片承载着他的过去的故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枯寂的内心升起波澜,一切都是跟往常一般,平淡无奇。
这种孤傲而又淡定的神态落入众人眼中,就化作无言的威慑,再加上老者身上隐约散发的煞气,就更加摄人心神。
正在安抚众人的侍者,此刻也是完全乱了阵脚,额头上虚汗直冒,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去应对这一切。
这柳无道是东极城的大煞星,听说脾气极为暴戾,为人性格狭隘,手段凶狠凌厉。
有人曾面露不满地盯了他一眼,他就果断出手,将那人强势斩杀,以正威名。
侍者为人机灵,知道自己必须率先说些什么,不然必定会惹怒这个煞星,于是乎垂首弯腰问道,“柳长老有什么吩咐?”
柳无道对此冷哼一声,从袖下伸出布满罡气的枯手,朝柜台轻轻一拍。
“嘶嘶嘶”
附着在枯手上的罡气正肆意切割,展露出极致的锋芒,把坚韧的红木化作碎屑,在台面上留下一个深度恐怖的掌印。
这么小小地露一手,在场众人呆若木鸡,睁大了眼珠子,再一次见识到了化罡境强者的强大。
他们很清楚这柜台的硬度,就连通脉境锻体者出手,也都无法撼动丝毫,如今却是强行被刻上一个掌印。
罡气显现形成无尽的威慑,柳无道低沉的话语声紧随而来,字字珠玑,“看来那个外派长老是不想混,居然还不出来见我。”
侍者早已双腿发软,惊慌失措,眼看着柜台的表面就这样被轻松摧毁,这位柳长老似乎还没费什么力气。
若是这一掌落到人的身上,就算是铸体境也都要粉身碎骨,更别说他这副脆弱的小身板。
场中众人还处于极致的震惊与恐惧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只有侍者能够缓过神来,发出颤抖的话语声。
“柳长老息怒,吴临长老适才外出,如今正火速赶回。”侍者只能稍作拖延,先把这位柳长老的怒火平息下去,不然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
柳无道对此非常不满,心中怒意升腾,决心到时候要好好教训吴临一番。那个吴临,不过是在岐黄宗混不下去的内门长老罢了。
他贵为岐黄宗的核心长老,屈尊入住岐黄宗庇护的风雨楼,如今却是连个外派使者都敢怠慢他。
场面寂静无比,落针可闻,任谁都能察觉得到柳无道隐而不发的怒火,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就快要化作一片肆虐的风雨,向风雨楼席卷而去。
千钧一发之时,柜台后侧的木门被移开,红衣老者面上堆笑,以极度卑微的姿态走出来,讨好的话语声传出,“柳长老驾临风雨楼,是我等荣幸,不知长老有什么吩咐?”
没走几步,吴临就隐约察觉到一股死亡的危机,浑身寒毛倒挂,欲要向后退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脖颈已经被那柳长老捏在手中,瞬间传来灼热之感,不知是皮肤被紧捏而产生的错觉,还是那只枯手本身就遍布着焦灼。
他的整个身子被向上拖起,犹如一具被吊起的干尸。随后,枯手微微用力,这种灼热之感转瞬间又化为阵阵剧痛,死亡的阴影朝他笼罩而来。
“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吴临面色扭曲,强忍住脖颈上传来的剧痛和窒息感,用最后的力气艰难求饶。
那位在风雨楼叱咤多年的吴临长老,平日里受人尊敬,地位崇高。如今也是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
两人皆出自岐黄宗,都是岐黄宗的长老,地位看似相差无几,可一个贵为核心长老,另一个只是普普通通的内门长老。
抛开地位不论,二人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在这时被无限地放大,形成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
这让风雨楼内的众人唏嘘不已,暗叹强者为尊,同时也对这位行事霸道的柳长老越发惊惧起来。
站在楼外的影风本想看个热闹,观摩着双方如何协调此事,毕竟两位长老都是从岐黄宗而来,属于同宗之人,无论怎么说也会给对方留个面子。
可在柳长老无情出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对这青衣老者的自私狭隘有了新的认知,同时也对岐黄宗这种宗派产生了一丝怀疑。
在年幼的它看来,宗派就是一群习武之人的聚集之地。大家志同道合,共同占据一片修炼宝地,抵御外敌的入侵,在内团结自保,在外互帮互助。
可现在,同宗之人在外非但没有互帮互助,而且还拔剑相向,为了一己私欲而狠辣出手,不留任何情面。
这让他对所谓的宗派感到很是失望,对那岐黄宗的灼热期待更是被无情扑灭。
同时,他也对人性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有些锻体者实力强大以后,就会变得自私自利,永远都只会为自己考虑,根本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吴临被老者抓起后,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能苦苦求饶。他的生与死,似乎只在青衣老者的一念之间,若是老者狠下心来,谁也救不了他。
强烈的求生欲望之下,老者费尽力气,拼死挣扎。但在场中的众人眼中,他的动作是那么的疲软无力,面色也是苍白如雪。
不同于众人的暗自唏嘘与冷眼旁观,影风呼吸急促,怒意升腾,双眸中血丝浮现,最后竟布满了血红之色,倒映出柳无道瘦削的身影。
他一直都在尽力克制着自己,但每次扫过吴临那充满挣扎的面容时,他还是无法做到冷静沉着。
直到吴临放弃挣扎,闭上双眼等待命运的裁决之时,他再也无法容忍这一切的发生,近乎本能地向前踏了一步,右手架在腰间的匕首之上,浑身杀气外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