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修伊则与米帕莉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回旅馆,早在黑骑士们第二次冲击之时,他们便知道已经胜利了,那时他们便相扶着走下了城墙,混入下面的人群中,修伊很疲惫,右肩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依旧疼痛,体内也很不舒服,被那巨人一掌拍飞,这滋味绝不好受,过度透支的体力让他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女孩身上。而米帕莉也不好过,汗水早已打湿全身,小臂处的那个划伤的伤口还在往外沁血,此时脱离危险的她又不禁害怕会留下伤痕,二人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街道上不时冲出兴奋的人群庆祝胜利,看到二人便拿出家中的美食,挂在他们身上,几个热情的姑娘甚至还开心的吻了修伊的左脸,不明所以的修伊只感觉脸上如同发烧般烫,而边上的女孩似乎也变得有些怪异。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终于回到了偏僻的旅馆,相比于外面的街道这里安静了许多,那几个死者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惊魂未定的老板娘看见救命恩人回来了,赶忙招呼几个伙计将两人扶回屋去,艾米担心了一下午总算盼到二人的平安归来,但两人的伤势也让她手足无措。“麻烦去找下医生。”米帕莉对老板娘说到,有经验的老板娘点了点头,吩咐手下的伙计去城中找最好的医生回来,自己则去准备热水。
修伊一沾床便睡了过去,豆大的汗珠说明他睡得不踏实,等他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蜡烛微弱的光芒下,他看到艾米关切的眼神。“她怎么样了?”声音有些沙哑,他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艾米笑了笑,“她没事,你的伤更重点,医生治疗以后已经去睡了,应该是太累了。”修伊转头望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没有焦点的望着。艾米好奇的看着窗上的少年,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了?伤口很痛?”少年咧嘴一笑“不是,我只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样躺着是那样舒服。”
第二天早上睡醒的修伊才看到米帕莉,她脸色有些苍白,手臂被绷带包扎着,正坐在床边对他微笑。他怔怔的看着她美丽的笑容,直到米帕莉羞涩的问道“看什么呢?”那个男孩才脸色羞红的转过脸去,“没,没看什么。”这让女孩觉得很是有趣。修伊的伤比女孩严重,直到几天后才可以自己下床,这几天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想坐起身来还被两个女孩制止,这让他很是无聊。直到医生宣布他可以下床以后,她们才解除对他的戒严。
这几日的镇子也有了许多变化,当日黑鹰骑士团们并未进城,在得到镇内的补给以后他们又静悄悄的离开了这个劫后余生的镇子,没有谁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这些神秘的军人们来去无踪,这让他们的敌人永远提心吊胆。
直到镇子的危机解除,胆小的镇长才从地窖中爬了出来,丝毫不顾其他人的鄙夷,开始重新主持镇子的大局,第二天,镇子就重新开放了门禁,众多商人结伴出城,许多难民也招呼着返回家乡,镇子重新恢复了秩序,只有那南门崩坏的城墙以及打扫了许久仍未散去的血腥味提醒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大战。
几日里,许多家镇民都举办了丧礼,他们的孩子或是在城防卫队中参军或是在警卫所里当警卫,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沉重的气氛笼罩在镇中,原人数达到一千二百人的卫队,如今只有不到六百人,而且剩下的还有一百都是带伤的,这么大的死伤在镇史中都不曾有过。人们纷纷停止庆祝活动,默然的送别着死难者。在这场保卫镇子的战斗中,许多年轻的家庭失去了顶梁柱,许多女人成为了寡妇,又有许多女孩失去了她的爱人,几个月内,这种伤痛的情绪都未曾散去。
能够到处走动的修伊随着两人去镇子里逛街,几天闷在房中早已让这个好动的男孩憋死了,他深刻的体会到为什么每次回去时,那两个小家伙都一脸愤怒的看着自己,原来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他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新鲜有活力的气息让他很是舒服,自从救下老板娘以后,她对几人客气了很多,总是拿些水果来探望几人,这让他们在这住着也感到惬意。
相比于上次的人山人海,如今镇中的街上已没有了那么多人群,只有本地的民众三三两两的走动着,许多沿街的商铺还关着门,也许是家中的事情还未处理好,这让两个女孩逛街的兴致缺缺,路过警卫所时,修伊才想起那个还关在监狱中的查理,两人急忙打听,才得知早在大战后第二日,那些奴隶就被释放了。现在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二人忧心忡忡,在街上留意寻找,但直到回去依旧没有消息。而此时的修伊也不禁担心起梵的安危来,那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让他无法停止忧虑,将这些默默看在眼里的米帕莉也暗暗着急,梵在修伊心中的地位她明白的很,她也不禁思考要去哪里寻找那个话不多的女人的消息。
直到两日后,米帕莉才从一个巷子的垃圾堆里找到那个原本如同贵族般的副团长,一头脏乱的金发无序的披着,正匍匐在地上吃着捡到的残羹,原本还没有认出的米帕莉直到他站起才认出这个眼神呆滞的男人是当年那个在团中起管理作用的好人大叔。用食物将他带回旅馆,如今这番景象的他让修伊一阵唏嘘,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赞歌酒馆中他请自己喝酒的景象,那时候的他真是潇洒,而如今这个如同孩子般只知道吃,吃完就发呆的男子完全看不出过去的痕迹。医生在看过他以后也摇了摇头,这种失心疯不是他能救治的。难过的两人只能把他整理干净,每天喂他吃饱。青空的其他人现在又如何呢,他们常常想起这个问题,却也怕真相让他们难以接受。
幸存下来的城防卫队中曾经有一道命令,寻找那日城头上的双刀男孩,这个在这次战斗中做出杰出贡献的年轻男子,理当获得表彰。
而策马赶到的信使带来了新的消息,西北边防军正在向镇子靠近。
梵走进帐篷,来到乔伊的床前,这已是他们到达紫荆军的第二天,英俊男子的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色透出,在吃过药物以后,现在还沉沉睡去,这两天来他都是睡多醒少的状态,医师说这样才有利于恢复。
梵与他并不熟,当日在青空时甚至有点讨厌这个近乎嚣张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家伙,虽然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但如今的梵也不再是一个犯花痴的小姑娘。只是因为两人曾经一同遭遇蛮牛冲击,又曾经一路互相扶持着走来,才特别关心下他,梵心里这般想到。
杰西卡不见了哥哥,总是表现的很仓惶,无助的大眼睛让梵很是怜惜,她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叹息,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
紫荆军一万四千人驻扎于此,庞大的军阵连绵不绝,整个山脚处都是连营的帐篷,士兵们忙碌的走进走出,而梵他们所待的地方正处于侧后方,这里是照顾伤员的地方,格外清静。每天都有大量士兵外出,然后在很晚的时候拖着伤痕回来,看了两天的梵也不再好奇,她更多的是考虑那个林中少年现在会如何,蛮牛阵虽然可怕,但她并不担心修伊会出事,那个少年总是会带来惊喜。
这几日无所事事的梵倒是与这一带的几个医师相熟了,人手不够,伤兵来不及处理,梵便在边上打下手,不多时竟然认全了大部分的医疗器械,几个忙碌的医师都对这个不多话的多发少女很有好感,军中基本不会有女人,这个被士兵们救回来的女子也不像一般女孩一样哭哭啼啼,而是在坚强中透着股柔顺。很多伤兵都是在蛮牛冲击中受伤的,同病相怜的命运让梵对他们格外照顾。医疗营里有个棕发女孩,这个消息不久就传遍了军中,所以每次当士兵们路过医疗营附近时,都会格外认真,将自己英武的一面展示出来,然后斜眼偷看是不是能遇到那个短发女孩。大多数人失望而归,但也有部分人兴奋的回去告诉自己同伴自己看到那个女孩了,像冰一样不苟言笑,但眼中充满善意。
乔伊醒了,晃了晃有点疼的头,对梵示意自己想喝水,这几日,他醒时总是会看到那个女孩在帐篷中,不发一言,静静的坐着,有时候竟然成了习惯。喝了两口点头示意之后帐篷中又恢复了安静,梵已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而断臂男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偶尔四目相对。“想过以后去做什么吗?”乔伊盯着帐篷顶,那里有条绳索在微微的晃动。梵摇了摇头“只是先找到他。”“你总是这样,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做吗。”男子转过头,看着帐篷口看向外面的短发女子。她沉默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再也没机会当佣兵了。”他转头继续看向顶上的绳索,语气萧然。梵走到床边,看着这个神情黯淡的男人。“安定下来不好吗?为何喜欢过那种危险的生活。”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让梵已经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也许吧。”乔伊苦笑了下。“从小,我就憧憬着出外冒险。”这是梵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
“我出生的那个村落在山里,就不到二十户人家,我七岁那年就厌倦了每天面对的都是重复的脸孔。记得那一年,村里路过了几个佣兵。”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这样的声音足以让城市里的妇人疯狂。“五个佣兵,放在现在看根本不足一提,但小时候的我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变得很兴奋。他们在村里待了两天,我一有空就过去跟他们说话,我记得里面有一个矮胖的男人对我很好,不但让我触摸他的短柄斧,还跟我讲了很多外面的故事。”
“大概从那时候起吧,我体内的冒险元素就被激发了,我央求父亲为我做了把木剑,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他笑道,孩子一般。“等到我长大了,我便不顾父母的劝阻离开了村落。算起来那时候才十五岁吧。”他沉思了一阵“那已经是八年前了。”
他举起只剩上臂的手,“但现在这样,假如回去不是会让他们很伤心,当时出门的时候我趾高气扬的说要闯出一番名堂才回来,哪知道……呵呵”他嘲讽的笑了笑。“别想那么多。”梵拍了拍他的肩头,“活着总比一切都好。”“是啊,活着,可是现在这样对我来说比死了还痛苦!”他越说越大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这吓了梵一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乔伊慢慢平复着呼吸,刚才那声大喊让他呼吸急促。“对不起,这不能怪你,相反要不是你,也许我早就跟团里的人一样死了。”他眼带歉意,看向梵。
梵依旧平静,她明白乔伊的感受,这样的滋味对于这类体内充满冒险因素的人们来说绝不好受,她也无法想象有一天修伊会安心的住在一个镇子中做些买卖干些农活的情景,那并不属于他该做的。“乔伊”她顿了顿,认真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一直以来,我都不多说话,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带来厄运的女子。”声音越来越轻,但在这安静的帐篷中还是能听清的。“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从未停止。”她又顿了顿,乔伊正安静的注视着她,认真的听着,“我想这次青空的事也是因为我带来了不幸。”充满歉疚的语气让乔伊愣住了。“所以对你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她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哈哈哈,你这个白痴。”床上的乔伊肆无忌惮的笑着,仿佛听到了人生中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带来不幸,你以为你是梦魇啊。”大陆流传着一个传说,魔界有种马型魔兽,全身黑色,四个蹄子和尾巴燃烧着火焰的光芒,它们的眼中冒出火焰,这种魔物将给他人带来不幸,它们是恶魔的坐骑。“你是梦魇的话,你的尾巴在哪?哈哈哈”乔伊肆意的嘲讽让梵很是生气,恼羞成怒的她掀开帘子便跺着脚走了出去,她不明白自己这么认真这个白痴为啥一点都不明白。
乔伊等她走后才恢复平静,他用手指绕着自己那过去让人羡慕的金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真是个孩子”。
来往的医师好奇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梵,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永远让人觉得平静的女子今天看起来颇为生气。杰西卡从帐篷中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面,看到梵走来,马上开心的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她一个人快憋坏了,小妮子的天真让梵又恢复了寻常,她从杰西卡身上能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所以对她很是亲近。
不远处的那个大帐篷据相熟的医师说那是准将大人的住所,梵没有见过准将,只是看到帐篷总是有许多人忙碌的进进出出,往往一有人匆忙的出来,随后就是一支队伍的开拨,这样的事情近两天已经见了三四次,那样的大人物是她不会遇到的,她告诉自己。
沉沉的月色照耀着大地,杰西卡早已睡熟,梵在想了一会心事以后,也开始有了睡意,朦胧间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她也没有在意,随后眼前一黑,沉沉睡去。她开始做梦,一扇厚重的木门雄壮的立在她面前,她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正当她不解之时,木门缓缓的打开了,一个人影慢慢向她走来,从远处走来的人影不断清晰,等到走到她面前时,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她”是梵,十一岁的梵,未等梵从惊讶中清醒,那个十一岁的自己便微笑着用力推向她。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后仰着不断下沉,原本的地面如同泥浆一般下陷,自己也快速的沉了下去,最后看到的还是那个梵对她微笑的样子,眼神清澈。
梵从梦中惊醒,吓出一声冷汗。坐起身来平缓自己的呼吸,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知道为何会梦到自己。她下了床,批了件外衣走出帐篷,月色迷人,营地已经处在一片寂静之中,原本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在也是空无一人,只余下一些篝火还在燃烧着。梵披着外衣,在营地中缓缓走着,四月底的晚上微微有些凉意,这种凉意让她又想起冬天的事情,不知道修伊怎么样了,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是不是长大了点,她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
几声轻微的声音让梵察觉到了,听来似乎是重物倒地声,觉得不对劲的她赶忙跑回自己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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