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陽之所以突然問他問題,主要是覺得他心事重重,顯得對當前這個小會心不在焉的樣子,便用提問的方式提醒他認真一些,並沒期盼著能從他嘴裏問出什麽來,現在見他否認,就沒再理會,對孫耀祖道:“耀祖同誌,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處理不好,很可能對我們青陽黨委政府造成相當惡劣的影響。”孫耀祖點頭道:“我明白,我懂,朝陽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政府這邊一定會認真考慮。”
宋朝陽說:“在這件事沒有形成更大的影響之前,我建議,政府這邊,由分管安監的賈市長親自帶隊,會同市安監與煤礦管理部門,前往隰縣黑窯溝煤礦,徹底查清礦難前後的事情。”賈玉龍驚訝的叫道:“啊,讓我帶隊?”宋朝陽說:“怎麽,賈市長這邊有問題?”賈玉龍陪笑道:“沒,我是沒問題,不過……市委那邊不是已經派出調查組了嘛,我這邊再下去的話,是不是會造成工作重複以及人力浪費?”宋朝陽嚴肅地說:“市委派出的調查組,主要去向是調查因礦難事故產生的行賄受賄、隱瞞不報等違紀違法行為,政府這邊則是調查礦難事故本身,還原事故真相。怎麽,有重複嗎?”
他都這麽說了,賈玉龍也就不能再說什麽,道:“好,那我這邊就沒問題了。”孫耀祖道:“我也支持朝陽的看法,市政府也必須行動起來。畢竟,煤礦也屬於政府口的分內之事嘛,出了事我們可不能撒手不管……”
從政府回市委的路上,坐在一號車裏,李睿道:“書記,秘書長,我覺得這件事更不簡單了,比我們所能想象到的還要複雜。這裏麵的水很深呐。”宋朝陽饒有興趣的說:“哦,你想到什麽了,說一說。”李睿做出了極為大膽的推測:“孟三金不過是一個煤礦礦長,黑窯溝煤礦並不屬於他,煤礦老板另有其人,他也隻是給人打工的。在這樣一種前提下,他怎麽敢對北京中央電視台來的記者喊打喊殺?對他來說,到底是隱瞞當年那次礦難的所帶來的事故責任更可怕,還是背上主使殺人的罪責更可怕?”
宋朝陽重重點了點頭,道:“有道理,繼續說。”李睿說:“一個是事故責任,主要責任不在他那裏,就算承擔隱瞞礦難事故的罪責,也不過是罰點款罷了,撐死了蹲兩年大牢。可另外一個,主使殺人,雖然是殺人未遂,也算是極其嚴重的刑事犯罪了,最少要判個十年八年的。如果我是孟三金,我傻了嗎,寧肯殺掉莊海霞滅口也要隱瞞當年的礦難事故?這不合常理嘛。”
宋朝陽讚道:“說得好,繼續。”李睿說:“我隱約覺得,孟三金那裏肯定隱瞞了更大的勢力,或者說,在孟三金之外,還有一股更大的勢力。這股勢力可能是孟三金背後的煤礦老板,也可能是與礦難事故有關的相關政府部門領導。如果存在這樣一種情形,就是莊海霞一旦掌握了某種關鍵線索,會挖出蘿卜帶出泥,不僅會坑死孟三金,還會拉得一大批官員下水。在這樣的特例之下,為了眾多官員的利益,而犧牲掉莊海霞一個人,是不是很值得呢?”
杜民生點頭道:“這種情況,最近幾年來可是出現的不少。很多底層官員在被紀委查處後,要麽自殺,要麽被自殺,其真實目的,也是為了掩護他背後的高級領導官員。小睿說的很好,這種可能性是很大概率存在的。”
宋朝陽按著李睿的思路推理了一把,道:“假如就是這種情況,那麽孟三金要維護的官員是誰呢?肯定不隻隰縣那些官員。目前來看,駐礦安監員失蹤,隰縣安監局副局長失蹤,這兩人都失蹤,反而把當地安監局長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孟三金要維護這個安監局長,就絕對不會那麽笨,欲蓋彌彰。”李睿說:“有可能要維護的是縣裏分管煤礦與安監的副職領導,甚至可能是市安監部門領導。”宋朝陽緩緩點頭,道:“這件事越搞越複雜呀。民生,你說我們要不要繼續查下去呢?”
杜民生苦澀的笑了下,道:“先查查看吧。目前孟三金那裏不是已經有了較大的突破口了嗎?”宋朝陽說:“嗯,看看能不能從孟三金身上找到切入點。”
李睿說:“我給紀局長打個電話,請他問問有沒有抓到孟三金。”說著拿出手機。
宋朝陽見他不等不靠不要,幹什麽事都很主動積極,往往能夠做到棋先一著,想自己之所想,急自己之所急,非常的欣慰,感慨的說道:“褚洪波三人要是能有你一半的伶俐,怎麽會這麽久都找不到一條關鍵線索?由此看來,事在人為,這個‘人’,還是相當重要的。我們當領導的,就是要用對人啊!”
杜民生聽他誇讚自己的愛將,冷清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道:“書記,如果你舍得把小睿放到隰縣去,讓他負責聯合調查組展開調查工作,那麽一定會在短期內看到效果。”宋朝陽搖搖頭,笑道:“我還真不舍得。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頭,不會派他下去的。我已經越來越離不開他嘍,嗬嗬。”
李睿聽到兩位領導的誇讚,心中很是得意,不過沒工夫自謙,因為電話已經接通了,道:“紀局長,我是李睿啊,請問孟三金抓到了沒有?”紀飛歎道:“哎呀,你別提了,隰縣那麽幾個豬頭,不知道怎麽的走漏了風聲,孟三金本來在縣城喝花酒來著,聞風就給逃了,現在還沒抓到,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李睿臉色大變,孟三金可是目前最重要的線索啊,他這邊要是斷掉,很多調查工作都不能繼續進行,可以說,他現在做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拿住他根本就不行,忙道:“孟三金非常重要,目前市裏三個調查小組都在等著拿他當做突破口,紀局長,這個人一定要抓住啊。”
電話打完後,李睿回頭看去,見宋朝陽與杜民生臉上都現出憂慮之色,就知道他們聽出了電話裏的內容,但還是重複了一遍:“紀局長說,市局在那邊的專案組,不知道為什麽走漏了風聲,回縣城抓捕孟三金的時候,被他溜走了,現在不知去向,很難抓獲。”宋朝陽倒是很快鎮定下來,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剛才不是說,黑窯溝煤礦還有一個老板嘛,讓紀飛他們把那個老板找到,跟他那裏展開調查。”
此時已經到了市委樓下,李睿給宋朝陽開門後,跟著兩位領導走進去,落在後麵又給紀飛打去了電話。
紀飛聽他說了宋朝陽的見解,歎道:“我們不是沒有想過找這個老板。黑窯溝煤礦老板名叫李強偉,號稱‘礦爺’,在青陽境內擁有十幾處煤礦,是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這個家夥行蹤不定,很少在黑窯溝出現,最開始聯係他,還聯係的上,他說在外地,會盡快回來配合調查。再後來,就怎樣也聯係不上了。”李睿說:“李強偉與孟三金,必須要找到其中一個。孟三金是優先級最高那個。老哥,就麻煩你們多費心了,宋書記會看到你們的努力與成績的。”
回到辦公室裏,褚洪波三人已經寫好了檢討書。
李睿把三人的檢討書收上去,交給宋朝陽閱看。
宋朝陽每看一份,就盯著其中一人看上半響,被他盯視的人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極其的不自在。
李睿在一旁看得想笑,卻也隻能忍住。
宋朝陽將三份檢討看過之後,對褚洪波與安監局那個科長說:“你們倆先回各自單位,告訴你們的領導,讓他們下午過來見我。”等兩人走了之後,又對檢察院那個人說:“你先回單位等著。”
這人雖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卻也不敢問,老老實實地答應下來,轉身走了。
宋朝陽對李睿道:“褚洪波兩人不堪使用,還要補充精兵強將啊。”李睿有心給曾翰林在老板麵前露臉的機會,就說:“老板,您還記得當時查處原市交警支隊支隊長王斌的時候,紀委負責辦案的是紀檢監察一室的副主任曾翰林嗎?”宋朝陽想了想,道:“記得,那個曾翰林看起來還不錯。”李睿說:“不如抽調他加入聯合調查組,代替褚洪波的位置。此人頭腦靈活,責任心也較強,應該可堪大用。”宋朝陽點頭道:“好,這件事我會跟大偉書記談的。”
中午吃過飯,李睿收到了莊海霞的短信:“我到了!”平平淡淡的三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北京發過來的,還真有點懷疑,以著這丫頭的刁蠻性子,會不會中途下車,繼續留在青陽?
他原本想置之不理的,後來一想,她報平安還是自己吩咐的呢,既然她已經如約報了,自己不表示一下可不好,就還是回了一條:“收到,好好休息一下。”